那位公子正是高达沣。女子虽然戴着帷帽,穿着贵气,但闻歌一眼就认出是高姑姑。
高达沣和高姑姑看起来十分亲昵,又都姓高,闻歌心里浮上一个猜测,镇定地将人带到专属的茶室里,分宾主坐下,伙计上好茶水,退出去后,几人这才好好说话。
“宋九小姐。”高达沣拱手道,“冒昧叨扰。这是家姐栖梧。”
“哦,不知我该称呼一声高姑姑还是高小姐?”闻歌挑眉,目光落在依旧戴着帷帽,进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子身上。
高栖梧闻言取下帷帽,露出那张寡淡得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我唤你凌霄,你唤我栖梧,可好?”
果然,高姑姑正是那位在安平留下无数传说的高家小姐高栖梧,曾许配给皇太孙,本该登上凤位的女子。
在传说中,她出生时引来百鸟朝凤,从小便特许自由出入皇宫,在先皇后和先太子妃面前长大,比公主还要得宠,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品性更是端方高洁,是安平闺秀楷模。可惜后来皇位传给了萧凌盛,太子一脉失势,她如焰火,短暂划过长空,从此下落不明,高家对外宣称她已死去。
“栖梧小姐。”闻歌朝着高栖梧颔首,“不知今日有何事指教?”
高家兄妹见闻歌如此疏远的态度,不由齐齐苦笑。
“姑娘若要怪罪,责我一人,可否?”高达沣站起身来,躬身一礼,诚恳地说,“我承认,当日老爷子有意撮合你我,而我居心并不纯良,想通过你寻找到家姐。总之,都是我的错,不该利用姑娘,愿任凭姑娘处置。”
闻歌但笑不语!往日见高达沣,他沉稳有礼,今日在高栖梧身边,倒是多了几分少年气。
高栖梧将高达沣按回座位上,迎向闻歌戏谑的目光,“你的规矩礼仪是我教的。我那时候存了私心,知道殿下会带你回京,想通过你给小沣保平安。你的仪态间有我的影子,小沣很有心,一定能留意到。”
“我想,光凭神似的仪态,还不够吧?”闻歌的纤纤玉指摩挲着茶杯,似笑非笑地说。
“凌霄姑娘。”高达沣焦灼地喊了一声,想要再次站起来恳求,却被高栖梧拦住。
“她是怕我们给她带来麻烦,才想和我们保持距离。”高栖梧笑着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闻歌,然后问,“我说的可对?”
“嗯。”闻歌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我看到你们专程在这里等我,就觉得有些不妙啊。”她目光一冷,“栖梧小姐,你我可算不上有交情,馒头有事,我会帮忙,但你此次并非为馒头而来吧?”
高栖梧放下茶杯,将手抚向自己的脸庞,手指在鬓边灵巧地挪动,很快低头,撕下一张面具放在桌上。她缓缓抬头,坐她对面的闻歌和林欢不由坐直了身体,目光在她脸上再也转不开去。
“两位姑娘,看在长着相似的脸的份上,还请你们救我一命。”
高栖梧突然离座,跪在地上,娇美的脸庞微微仰起,就如同春日里梢头开得最绚烂的一朵娇花,虽然三人长得有七分像,她却又比闻歌多了些高雅的气度,比林欢多了些柔媚的风情,不愧是受宫廷世家蕴养出的女子。
“有话起来说。”闻歌不耐地敲了下桌子。
高栖梧是骄傲的非梧桐的凤凰,此时姿态放得越低,闻歌越觉得有些不妙。
高达沣闻言,连忙扶起高栖梧,但姐弟两个也不入座,明明站着,却生生比坐着的两个人矮了一大截。
林欢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哈哈一声大笑,“若不是知道我爹一直在金水,我都要怀疑我爹是不是对不起我娘了。”
高栖梧神色如常,高达沣面露怒色,“这位姑娘慎言,怎可妄议父辈,疑他们不修私德?”
“书呆子。”林欢笑容不减,“人活一世,就是要大胆怀疑,小心求证,活得心安,活得舒坦。都像你,明明好奇的要死,遮着掩着,夜里睡得着吗?”
“在下失礼。”高达沣淡淡地一句,便不再和林欢说话。
林欢也瞧不上高达沣端着的世家公子气派,将目光投向窗外。
“我此次来,带着十足的诚意,要告诉姑娘几个你绝对想不到的消息。”高栖梧将高达沣和林欢的交谈看在眼里,却不放在心上,她此次来,是有正事要办的,“我想,这个消息的分量,足够姑娘救我一命。”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跪下求我?”
“当初在雁州,我多有得罪,前几日已经为了皇太孙求过你,如今再来求你,当然要有求人的态度。”
“馒头的事情,你不求我我也会帮他。”
“你说吧。”
“陛下有意恢复皇太孙身份。”
闻歌只抬了抬眼皮,并不惊讶。萧凌盛能稳坐皇位这么些年,靠得可不是什么仁爱善良。他将萧道初接回来,自然也不只是为了彰显他的仁德,这么多年早干嘛去了?
林欢却惊得拿不稳手中的杯子,杯子落在桌上,茶水蜿蜒流淌,杯子也朝着桌边滚落。高达沣在林欢的对角处,离得有段距离,但他伸长手臂如猿猴捞月,轻松将那杯子接住,放回林欢面前。
闻歌看了眼高达沣,他居然也有功夫。
“你不惊讶?”高栖梧一直不错眼地看着闻歌。
闻歌淡淡地笑起来。皇帝这举动,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皇帝看起来不缺子嗣,可只有有限的几个人才知道,他并没有自己的血脉。最受皇帝喜欢的萧意辉无心皇位。萧意梧从前是有心争一争,可知道身世后,心思便淡了。其他几个皇子,平庸无能,又不得圣心,野心倒是很大,但皇帝岂会容他们乱来。
从前闻歌还在麻雀镇时,就见过镇上有人家,老大家一直没生出儿子,老二家老三家倒是有两个儿子,老大于是苛待自己闺女,将两个弟弟家的孩子宠上天。那两个孩子在男人的眼里,是他们家的血脉,能够传宗接代,还能在他死后为他扛幡摔盆。
如今天子有这想法,实属正常!他大概觉得,萧道初无论如何,也是他们老萧家的血脉吧。
皇帝若真这样做,当年他从先帝手里继承皇位,如今在有子嗣的情况还肯将皇位还给先帝血脉,百官都会盛赞皇帝有情有义。
然而,闻歌见高栖梧眼神躲闪,心中一紧,难不成还有其他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