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已过。
御南街，丞相府。
“天呐，公子，您这是……”
“这是苏七姑娘？！”
丞相府小厮顺平正打着瞌睡，便看到自家二公子怀里抱着个血人从角门溜了进来。
定睛一看，那是个姑娘。
再定睛，是苏柒！
眼珠子就差掉出来。
“公子，公子……”顺平追在顾晗身后，语气又惊又急。
顾晗回过头瞪他一眼，满眼红血丝看着有些可怖，“闭嘴！你想闹得全府上下都知道吗？”
顺平闭了嘴，“难道公子你还想金屋藏苏姑娘？”
顾晗眼神更凶了。
顺平眨眨眼，示意自己不敢再说了。
“去梧桐巷请李先生过来，小心些，别被人注意到。”顾晗吩咐道。
“可，苏七姑娘的身体不一直是曲神医……，而且，李先生……”
话没说完，又被顾晗一眼瞪得咽回肚里了。
顺平没敢再顶嘴，拔腿就跑。
他听令就是，平时的公子可以说两句，这会儿的嘛，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见他离开，顾晗这才转回身，脚步加快，一路畅行无阻回了自己的院子。
“守好院门，除了李先生，不论谁来，都不许进，就是我爹，也不许放进来。”
落下冷冷一句话。
他一脚踹开房门，声响很大，似在发泄什么。
但将苏柒放到床上的动作却无比的轻柔。
“苏小柒？”他坐在床边，眼尾极红，伸出食指轻轻的戳中苏柒的脸颊。
正如苏柒每一次对他做的那样。
“是他伤的你吗？”顾晗嘴里喃喃，语气很轻，又充斥执拗。
此外，他的眼中还有一股疯狂的杀意在积蓄，如冷风骤雨，似乎随时会冲出来，毁天灭地。
他今晚约了一个人见面，到了约定地点却不见人。
转头就听说了苏柒和程书凛在醉仙居幽会，还大摆让人浮想联翩的擂台。
他心中郁郁，多喝了几壶酒，却还是没忍住，想去多管闲事一下。
待赶过去，传闻就变了。
说主角不是苏柒，另有其人。
因为，苏柒提着把大刀找来了。
然后，顶层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他心口一缩，身体快过脑子的跑了上去。
推开门，又看见了那一幕。
与噩梦渐渐重合。
血泊里，她静静躺着，无声无息。
正如当年，他的母亲……
想到这里，顾晗眸光倏忽锐利。
全盛京，敢伤苏柒，有动机也有能力伤苏柒的——
是那个人，一定又是那个人！
伤他的猫儿便罢了。
但他竟然敢伤苏柒，伤他珍惜了这么多年，守着长大的小姑娘。
他该死！
这么想着，他眼中的红却慢慢开始消散了。
恢复了白，也恢复了黑。
深不见底，深不可测。
“苏小柒，虽然知道你的恢复能力很强，但我还是得确认一下……”他的声音极低极哑。
攥了攥拳，站起身来，轻轻拨开苏柒的外衫，让伤口完整显露眼前。
果不其然，伤口已经愈合结痂了。
顾晗松了口气。
忽然，眼神微动，他看到了一角焦黑。
鬼使神差的，他将之从苏柒怀中抽了出来。
目光触及那残缺印章时一个震颤。
跌坐床下，他靠着那床檐。
背脊塌陷，眼中沉沉浮浮的。
那个章……
“呵呵——”顾晗冷笑起来，却嘶哑无比。
同时，外面也开始喧闹起来。
“怎么，儿子的院子，当老子的还进不去了？”顾相顾林成看着立在门口，甚至隐隐要拔刀的几个护卫，气的肺要炸了。
这是他的府邸，这些人吃着他的官俸，却敢拦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混迹风尘的二儿子竟然脱离了他的掌控，还拥有了和他叫板的能力。
“抱歉，相爷，公子吩咐了，今夜谁也不能踏进院门半步。”护卫统领拱拱手。
顾林成紧盯着他，却没在他面上找到丝毫的畏缩或心虚。
他冷哼一声，扬声，“顾晗，顾二公子！你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顾晗猛地起身。
出门的刹那，抽出了墙壁上挂着的一柄剑，脚步带风。
开门便迎接夜晚的寒风。
他绷紧脸。
“父亲。”他喊。
一步步走过去。
顾林成皱着眉，“交出苏七姑娘，顾晗，你太胡闹了！”
众目睽睽下把苏柒抢回家，还对途中赶去拦截的京兆尹大放厥词，甚至亮了剑。
这是要造反吗？
他顾晗不要命，他顾林成，还有整个顾家还要！
现在苏家那老匹夫带着陛下的金吾卫和带着禁军的苏家老大就堵在门口，以及，还有那个苏柒的未婚夫，平南王世子也在。
若非顾及他这个丞相，顾及曾经年少时的几分交情。相府怕是要被那群疯子给踏平了！
顾晗骤然抽出剑锋，在众多不可置信的目光和倒吸凉气里，不紧不慢靠在了顾林成的脖颈一侧。
“顾晗！你还想弑父不成？”顾林成也张大眼，全然不敢相信，做梦一样。
荒唐，太荒唐了。
他这好二儿今晚是吃错什么药了？鬼上身了？
顾晗手上微用力。
顾林成汗毛倒竖，真的感觉皮肤要被划破了！
顾晗停住了，神色隐忍，“我有何不敢？”
他哑着嗓。
这个样子的顾晗，却让顾林成一下感到熟悉了。
他见过，十七年前。
八王之乱刚平息，他带着妻女从宫中回家。
看到清末郡主的小院中躺了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血色蔓延了整间院子。
他看了很久，才辨认出来，那就是清末啊。
那个设计他，哪怕被剥夺食邑也要嫁给他，被他冷落在这里，刻意忘记了很多很多年的，妾室。
她的脖颈上缠了三根丝线，那是琴弦。
她是个爱弹琴的女子。
忽然心软了些许，他蹲下身子想要替她闭上那不曾瞑目的眼。
一个瘦小如猴的身影却从旁边的草丛里窜了出来。
那是个浑身浴血的小男孩，看着也就三四岁左右，手里却举着比他还高的剑。
搭在了他的脖子上，一点都不抖。
反倒是他，伸手就能捏死那孩子的存在，被吓得跌坐下地，陷入那深渊一般的眼神里。
就和顾晗现在的这个眼神，一模一样！
是啊，这个孩子，他的孩子，他没什么不敢！
深吸一口气，顾林成强迫自己冷静。
当初他能容下这个孩子，普通父子相处至今，今日，他也不会怒不可遏、失去理智。
他直觉这里面有些误会，刺激到顾晗开始发疯的误会。
“顾晗，你想干什么？”他问，还是那个问题。
顾晗一笑，带着让人看不透的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