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浅薄愚蠢的家伙。”
瓦尔特?哈尔迪低吟着，声音中满是对我女儿难以置信的愤怒。
今日，接待桌上的小报堂而皇之地登出了一篇将格拉迪斯公主与艾尔娜作比较的文章。从第一页到第十页，通篇都是不厌其烦地诋毁艾尔娜的内容，仿佛非要把本已声名狼藉的艾尔娜再丢进臭水沟不可。
“这般警告都未听懂，真是！”
“冷静些，亲爱的。”
布兰达·哈尔迪轻抚着他滚烫的额头，匆忙抓住丈夫刚拿起酒瓶的手腕。
“我觉得莱曼伯爵……还没完。”
雷曼这个名字犹如黑暗中的一束亮光，他这才好不容易消了气，放下了酒瓶。
在这样一个热闹的节日之夜过后，比约恩王子和艾尔娜哈迪的绯闻再度浮出水面，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谁都未曾料到，这起丑闻竟会蔓延至整个莱岑地区，引发民愤滔滔。
变数出在格拉迪斯公主身上。
面对已然原谅自己甚至决定复婚的前妻，王子似乎让人看到，针对王子与其他女子纠缠不清的指责愈发强烈。公主亲自出面解释，这才是祸端所在。尤其是提及逝去的孩子，更是致命一击。
公主正面驳斥了维埃恩王子备受诟病的、对自己孩子视而不见的冷血传闻。虽说两人已然离婚，但此后他对孩子一直关怀备至，还悄悄参加了葬礼。
所以，请停止这不公正的指责。他亦是一位承受着失去心爱孩子之痛的父亲。复婚并非能够强迫之事。倘若他选择与哈尔迪加的灵爱相伴，自己会欣然尊重其意愿。
刊登公主那段恳切采访的报纸，在短短几日便传遍了整个王国。只因这并非花里胡哨的八卦或小报，而是莱岑最具权威的报社的报道，其影响力自然更为巨大。
瓦尔特哈尔迪习惯性地用险些拿着酒瓶的手匆匆敲响了呼叫钟。即便一口气饮下女仆送来的凉水，口渴之感仍难以消除。
不仅是对我做出这般行径的前夫，就连他的恋人都想要袒护的公主已然变得高尚无比，而她的情敌艾尔娜自然也就显得奸恶了。莱岑民众怒火中烧，甚至想要将阻止大公和公主重聚的女巫架在火刑台上付之一炬。
情况如此恶化之后，一直对艾尔娜心怀觊觎的作者们也开始纷纷抽身离去。如今只剩下莱曼伯爵了。毕竟时日无多，唯有那个老头子对外界的名声漠不关心。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一心想要生下一个儿子，这是她一生的愿望。
反正那个老头子对宰翠便是如此，不会因这事大动干戈的。本该如此。否则……
“嗯，主人。雷，雷曼街刚送来一封信……”
一个吞吞吐吐、察言观色着走进来的女仆转交了一封盖有雷曼家印章的信。因着这个带来希望的名字而短暂欣喜过后，哈尔迪子爵夫妇突然面色阴沉地对视着。
莱曼伯爵原定于今日参加哈尔迪加的晚宴，与艾尔娜会面。顺便一提，给几个小时后就要见面的人写信，预感绝非好事。
“快打开它。快！”
布兰达·哈尔迪神色焦灼地催促着丈夫。咽了几口水后，他徒手近乎粗暴地撕开信封，掏出了莱曼伯爵寄来的信。
“没什么问题吧？是吧？究竟怎么了？”
布伦达·哈尔迪神经质般的声音搅动着客厅沉重压抑的空气。哈迪沉默不语，仿佛忘了如何说话，他将信递到妻子手中，以此代替回答。
在他呆望着空中时，布兰达·哈尔迪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这封简短而无情的信。这封信看似毫无礼数，仅是简单地告知不参加晚宴的意思，要理解这封信背后的深意并非难事。
最终，就连最后一位竞争者也离开了。他们雄心勃勃筹备的楼盘最终流标，因而，留给他们的未来此刻便如同一份通告。
破产。
为了最后一搏，强行融入资金，估计这一天会比预期更早到来。
瓦尔特·哈尔迪用开始颤抖的手粗暴地抓起酒瓶。子爵夫人再也无法阻拦他。
巴登男爵夫人因无法承受这巨大的打击而病倒在地，直至深夜下午才勉强起身下床。尽管疲惫不堪，但她还是将摘下的老花镜整齐地放在桌上，把衣服穿戴整齐。
艾尔娜，我的宝贝！
想起这个名字，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流淌。
巴登男爵夫人坐在卧室靠窗的摇椅上，又抽泣了许久。浆洗熨平的白色手帕很快便被泪水浸湿。
“太太……”
因挂念着未吃午饭的她而前来的格雷贝太太，话未说完，便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布满皱纹的眼角也同男爵夫人一般湿润。
拉尔夫·罗伊斯许久未出村，此次去购买掉落的食品，气喘吁吁地归来，带来了一个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一反常态，他拼命驱赶着拉车的驴子，真让人担心那只老畜生能否活命。
“小姐，我们的艾尔娜小姐……”
那个木讷的男人哭丧着脸递过来的报纸上印着格拉迪斯公主的大幅照片。起初接到时还担心这个可怜的家伙是不是老糊涂了，可读完报道之后，先前的担忧便被抛诸脑后。
格雷贝太太冲进屋内，激动的反应与拉尔夫·罗伊斯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脑袋被铁锤重击了一拳，这般打击让人暂时忘却了关节炎的疼痛。
这份报纸讲述了哈尔迪加成为温列臣的宠儿的故事，并顺势落入了坐在阳光灿烂的家庭室窗边、裹着破手帕边缘的男爵夫人手中。现在想来，她未心脏病发作真是上帝庇佑。
无心进餐的她静静地穿过卧室，坐到男爵夫人身旁。
“艾尔娜不可能。这绝对是错的。”
“当然，太太。没错。”
格雷贝太太毫不犹豫地应和着。
村民们喧闹的谣言就如同撒旦的呼气般邪恶。一想到仅仅是听闻这些言语就郁闷不已的拉尔夫，此刻便怒火中烧。若换成是她，定会将那些肮脏的嘴唇缝得严严实实。
“不久前我还收到过信。说过得很好。身体康健，很好地适应了城市，交了朋友，还逛了许多珍贵的好东西，还有……”
男爵夫人回忆着孙女那封满是欢快愉悦故事的信，又忍不住抽泣起来。看着她的格雷贝夫人也跟着落泪，卧室瞬间化作泪的海洋。
“瓦尔特·哈迪，肯定是他干的。那家伙把我们艾尔娜害成这样！”
她泪如泉涌，眼中燃烧着怒火。
艾尔娜想留在父亲身边生活，而她却没能坚决挽留，只因内心觉得这或许对艾尔娜的未来有益。
巴登男爵在世时，也常这般说。总不能将那孩子一直留在这偏僻之地。可艾尔娜是他们的全部，根本无法想象没有她的生活，一再拖延，结果那个小小的孩子不知不觉长成了大姑娘。
所以她决定，即便如此也要让他们离开，怀着割裂生肉般的心情。虽说瓦尔特·哈迪无情，但毕竟是艾尔娜的父亲。即便到现在，也要打起精神，身为父母，这也算是件值得庆幸之事。
然而，人的命运并非能随意改写。
巴登男爵夫人暂且抛开了高尚淑女的矜持，咬着牙，扬起了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
“我必须救艾尔娜。”
面对格雷贝夫人的目光，她郑重地宣告。
“我不能让她像安妮特一样不快乐。绝对不能。”
格拉迪斯之所以强大，是因其毫无恶意。
观察近来的骚乱，比约恩得出此结论。虽说早已知晓，但近来的表现让人感觉仿佛未曾见识且更加强悍。他甚至心生敬畏。
今日，将报纸扔到床边的比约恩把头靠在了垫子上。桌上的台灯照亮了坐在那里喝着迟来早茶的他。
或许格拉迪斯是认真的。
想必公主真心想要包庇被指责的前夫，也想对因自己而身处风口浪尖的哈尔迪加的灵爱施以援手。比约恩并未误解这份真心。虽心存鄙夷。
用放下茶杯的手捋了捋蓬乱的头发，比约恩长叹一口气。回头望去，窗外的风景一片阴沉灰暗。这天气预示着一场大暴风雨即将来临。
一个承受着丧子之痛的父亲。
突然想起格拉迪斯那娴熟的谎言，比约恩笑了起来。
用比谎言更残忍的真相扼住对方咽喉的公主，如今竟掌握了说谎的技巧。将真假紧密交织，束缚对方的手段已达匠人之境，着实值得称赞。
拉尔斯的国王不应再考虑把女儿嫁到莱岑，而应将王冠传给莱岑。公主如此出色的战略家，却仅想利用她进行婚姻交易。不能不说是可悲可叹的用人之法。
浓茶唤醒了尚存睡意的意识，比约恩缓缓从床上起身，披上长袍。推开窗户，吹进来的风，唯独带着浓郁的水腥味。
比约恩将雪茄搁在唇边，望着阴霾午后的风景。意识到尚未点燃是因为艾尔娜，这个名字忽然在脑海中浮现的瞬间。
比约恩关上窗户，朝浴室走去，将那支未点燃的雪茄随意扔在桌上。
淋浴器的水流声比往常持续得更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