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和陈家作为原告,正主都没有出现在公堂,来的只是家中管事。
府丞高坐上首,正感无聊,见到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眼前一亮。
男子生得丰姿潇洒,气宇轩昂,飘飘出尘。女子面容清丽,气质沉静,袅袅婷婷。好一对璧人。
美人谁都爱看,府丞精神一振,肃然问道:“堂下何人,为何见官不跪?”
季子墨深深一揖:“在下季子墨,江夏府鄂城县玉泉镇人氏,有举人功名在身。此乃吾妻水氏。”
府丞感到季子墨这个名字很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按理说,举人可以不跪,水氏则当跪下,府丞想到这等出众男子,说不定哪天就会同朝为官,给个面子也无妨。
不再纠结跪与不跪的问题,府丞又问:“水氏,有人状告你拐带良家女子,你可认罪?”
“不认!”水清桦语调铿锵。她反问道:“我是救人,何来拐带?”
“救人从何说起?”赵家管事气势汹汹,“陈氏是我家少奶奶,是你蒙骗我家夫人,说要接她回家伺奉祖母,但夫人去陈家问过,陈家祖母根本没有回京!”
“就是!你强行将我家小姐带走,致使我家夫人和小姐骨肉分离,夫人思念小姐,日日垂泪!”陈家管事边说边擦拭眼角,好不感人。
“水氏,”府丞问道,“你为何将陈氏从赵家带走,又为何不送回陈家?”
“大人容禀。”水清桦遂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大人可将这几天来季家看诊的大夫传来,一问便知。”
“你胡说!我家夫人待少奶奶犹如亲生,少爷更是谦谦君子,府中上下谁人不知?”赵家管事抵死不认。
“就是!陈家是医药世家,小姐伤重,危在旦夕,夫人岂能看不出来?你这妇人夸大其词,耸人听闻!”陈家管事振振有词。
府丞不理他们怎么说,直接传了大夫上堂。大夫正在出诊,被衙差强拉过来,一听是为了那个神奇死里逃生的女子,立刻一五一十把事情说得明白。
赵家管事见伤重之事赖不过去,又换了套说辞:“少奶奶纵然有伤,也不是赵家所为,或许是她自己不小心撞的!”
大夫听不下去,怒道:“老朽行医三十多年,是撞的还是为人所伤,老朽还看得清楚!”
还是陈家管事机灵,不去纠缠伤重之事:“不管怎么样,这都是赵家和陈家的家务事,小姐受伤,自有两边长辈做主,水氏一个外人,凭什么带走小姐?老爷,我们告的是水氏拐带!”
府丞点头,这个管事倒是说到了点子上。丈夫殴妻,按照律例,需由妻子本人提告,否则官府不必理会。水氏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但在法理上站不住脚。
府丞想到府尹的交代,略一思索,正待判决,推官走了进来,奏道:“大人,门外有一陈姓妇人,自请为水氏作证。”
府丞看了堂下立着的美人夫妻一眼,道:“请上堂来。”
等到那妇人上堂,众人皆惊!
陈锦岚面无人色,气若游丝,人瘫软得像棉花,被兰心搀扶着,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进来。
“锦岚!”水清桦心如针扎,“你来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那大夫也痛心疾首:“你好容易才活过来,要惜命啊!”
锦岚作势要跪,府丞急忙拦住,命人拿了把椅子过来给她坐,毕竟是官家小姐,在公堂之上丢了命,也是一桩麻烦。
“大人,”锦岚的声音犹如蚊鸣,“水娘子是我行过大礼的师父,她没有拐带,是我央求她带我走的。”
她说得很慢,一字一顿,神奇的是,那两个管事都没停止了吵闹。看着她长大的陈家管事,更是闭着眼,皱着眉,低头不语。
“我要告,告太仆寺丞之子赵骏,殴妻重伤,请求大人判我和离。”说完这句,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头一歪,晕倒在兰心怀中。
水清桦抢上前去,大声呼唤锦岚的名字,那大夫还未离开公堂,见状立刻上前施针诊治,堂上乱成一团。
府丞抚了抚额头,叹口气:“救人要紧,今日退堂,待陈氏病情稳定,择日再审!”
府丞出了公堂,推官立即跟了上来,道:“大人,就在今日早朝,发生了一件事,和太仆寺丞赵家有关。”
“什么事?”府丞问。
“御史台有人弹劾,赵家仗着祖上功勋,飞扬跋扈,鱼肉乡里,教子无方。说赵家侵吞农田,苛待佃户,有佃户受不了盘剥自缢而亡。赵家小舅子强抢民女,致几个民女先后死亡。其子赵骏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殴打妻子直至重伤。”
“圣上是何态度?”
“大怒,要求严查。”
府丞停住脚步,突然问道:“季子墨这个名字,你可熟悉?”
“不曾听过。”推官摇头。
府丞没有说话,走远了。
季子墨和水清桦把陈锦岚带回家中,把一切安顿好,季子墨又出门了。
锦岚陷入昏睡,水清桦叹口气,拿起雅静的宫裙在一边做着。为着锦岚的事,耽搁了不少时日,繁复的刺绣肯定没时间做了,她得另想个讨巧的法子。做到傍晚,兰心蹑手蹑脚进来,附耳说道:“三太太,我刚从街上回来,你猜怎么着?满大街都在议论,说赵家要倒了。”
兰心在江夏时就是三房的包打听,现在来了京中,更是如鱼得水。她穿梭菜市酒楼,听了一肚子传闻。人都说,赵家近几代子弟平庸,于国无功,是圣上念旧,赵家才得以延续祖荫,得赐官职。赵家人不仅不感恩,反倒横行霸道,欺压百姓,践踏圣上一番苦心。
水清桦惊讶,丈夫殴妻,是再普通不过的民事纠纷,但听外面的传言,已经动摇到了赵家的根基。
当夜,水清桦问季子墨:“你可曾听到外面的传言?时间上也太巧合了。是赵家得罪了什么人吗?”
季子墨答:“赵家得罪了你。”
“我?”水清桦不敢置信。
“是,谁敢动你,我便不死不休。大哥曾经教过我一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可恶的不是一个赵骏,而是给他撑腰的赵家。”季子墨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