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平原城外,
铅灰色的天空下,断兵残刃散落一地,斑驳的血迹在刺骨寒风下,竟泛起一阵阵血色尘埃。
城墙上,一片破败的景象,到处都是激烈战斗过的痕迹。
“云长,他们又来了!”孔融急匆匆地闯入城楼,对倚刀而坐的关羽说道。
“文举,无需惊慌。管亥的黄巾军虽然人数众多,但连日来的围攻已经让他们疲惫不堪。”关羽回答道,城下的敌情他早有关注。
“可是……!”孔融把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三天以来,那管亥率领的五万黄巾军,像是发了疯一般地朝着平原城发起攻击,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可是,毕竟贼兵势大,损失得起。而平原城却只有仅仅七千守军,其中大部分还都只是屯田兵。
“相信我!”关羽拿起青龙偃月刀轻轻一顿,补充道,“联系殿下的斥候,三天前就已出发,想必此刻已将军情送达。”
孔融依旧不放心,“可是,殿下如今麾下也没多少兵力!那魏(延)校尉早已分了六千步卒,去保卫太后!”
孔融现在管着各支军队的后勤粮草调运,所以知晓魏延他们的动静。
“文举多虑了!不出两日,那管亥必退!”贾诩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殿内。“云长,把消息传下去,就说弘农王已率兵回援,让士卒们加强防御,顶住敌人最后的反扑。”
贾诩这样一说,孔融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但也不好再行追问,问的越多,只会更加暴露出他军事才能上的短板。
消息一经传开,守城士卒们的士气瞬间高昂了不少,纷纷严阵以待,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平原城下,旌旗猎猎,战鼓擂动。
黄巾军的军容也不容小觑,在此前损失了一万多人的前提下,竟还能有如此士气,那管亥的统军能力也可谓出类拔萃。
三天前,他们借着黄河封冻的最后时机,兵分两路,一部分从济北郡附近横跨黄河,直插高唐城。另一部分从济南郡出发,迅速夺取平原郡南面的祝阿县,最后汇聚于平原城下。
如此一来,平原方向的守军,就彻底丧失了先发制人的机会。
其间也多亏了关羽早就在平原郡内安排了许多斥候,不然一旦贸然袭击,势必会被高唐县和祝阿县的这两支黄巾军夹击。
鼓声阵阵,随着管亥一声令下,剩余的近四万黄巾军,举起再次修复的攻城器械、挥舞着简陋的兵器,如潮水般冲向平原城的城墙。
城楼上,弓箭手们严阵以待。也随着一声声令下,箭矢如雨点般射向敌人。一时间,城下许多黄巾军士应声倒下。
然而,黄巾军并未退缩,反而更加疯狂地冲向城墙,他们有的架起云梯拼命攀登,有的推着冲车朝城门冲去。城墙上,关羽手持青龙偃月刀,率领守卒们奋力抵抗。他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敌人的惨叫。
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城墙上下,鲜血飞溅,死伤无数。关羽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势不可挡。在他率领的精锐士卒的支援下,四面城墙的守军们压力骤减。
一个时辰过后,黄巾军的攻势突然减弱。接着一阵鸣金声响起,黄巾军竟开始有序撤退。
“黄巾贼怎么退了?”
“贼人们,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撤兵了?”
守城的士卒们,被对面这种奇怪的举动搞得面面相觑。
“难道是殿下的援军到了?”
“哪呢?那敌军阵营后方,也毫无异常动静啊!”几名士卒看着城下黄巾军向南而退,纷纷猜测着敌人退兵的缘由。
“这管亥不简单啊!”见关羽等人返回城楼,贾诩悠悠说道。
“贾师何故涨他人志气?以关某之见,那管亥本事也就一般。”
“在打探到殿下率军回援之后,管亥竟撤退得如此果断,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云长,他日在战场上遇见,切莫轻视了此人。”贾诩简单解释后,又特意叮嘱关羽道。
正如贾诩猜测的这样,适才有探马来报管亥说,弘农王率领的三千精骑已经出现在离平原城三十里的野外。
也就是说不出半个时辰,刘禅率领的实际只有两千五百名的骑兵部队,将抵达战场,顺势抄了管亥他们的后路。届时,再与城中守卒联合出击,他管亥必败无疑。
如今管亥占据了北海郡、乐安郡、济南郡和齐郡,也搜刮到了不少粮草,犯不着与刘禅他们在平原城死磕,他身为青州黄巾渠帅,虽然一直打着为其兄管辰复仇的旗号,但也并非莽撞之徒。他明白,若死磕下去,即使最终能够取胜,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届时自己元气大伤,会轻易被其他势力灭掉的。
当刘禅等人抵达平原城的时候,管亥早已退回黄河南岸,分别驻守在祝阿县、漯阴县两县,互为犄角,等待良机,毕竟他麾下还有三万五千人,占据着数量上的绝对优势。
平原城内的士卒、百姓,见刘禅等人的到来,脸上都露出了欣喜之色。有了这支援军的加入,平原城此时实力大增。但刘禅了解后才知道,此时的平原城也仅剩余不到四千人,即便是凭借着高大的城墙,也让他们在此次战斗中伤亡了大约有三千人。
要想迅速稳固平原城的防务,单凭现有的兵力还远远不够。于是,刘禅立刻派人前往安德县,将驻守在那里的卢植等人接了过来。又火速传信给魏延,让他分兵回防。
一连半个月,刘禅、管亥两大阵营就这样隔河对峙、僵持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也逐渐回暖,原本覆盖在黄河河道上的坚冰也开始渐渐融化,再也无法承载大军通行。
管亥显然是忌惮刘禅麾下的精锐骑兵,因此并未对黄河北岸的诸县进行大规模的骚扰行动,只是偶尔派遣小股兵力进行试探性的攻击,以打探对方的虚实。
转眼间,到了初平元年,也就是公元190年正月。
此时正值大汉朝的春节,时年九岁的刘协,也算是坐稳了皇位,于是下诏除掉了“光熹”、“昭宁”、“永汉”三个的年号,统一称为中平六年,又改国号为初平,正式开启了他的傀儡生涯。
依照先贤崔寔所编写的《四民月令》中的传统习俗,刘协在这一天是要举行庄重的祭祀活动,以示对祖先的敬仰,并祈求神灵降下福禄。
正月初一的卯时,刘协早早换上龙袍,戴好冕冠,领着以董卓为首的一众朝廷官员,浩浩荡荡出了平城门,往洛阳城南的明堂而去。
明堂是天子太庙,准确地说是光武帝刘秀这一脉立下的世祖庙。其实汉朝还有另外一座太庙,那就是长安旧都中的高祖庙。
至于为何都是汉朝,却有两座宗庙呢?这要从刘秀身上讲起。
刘秀虽然是刘邦九世孙,但早已沦落为皇族旁支。所以在他夺取天下、继承大统的时候,依照礼法,又或是为了强调恢复汉室的合理,就选择认汉元帝刘奭为嗣父,汉宣帝刘询为嗣祖,以小宗入继大宗的形式,来继承祖宗刘邦传过来的皇位。
所以当时的太庙里,就供奉了自汉元帝刘奭往上追溯的十一位帝王。
但是呢,这一决定并非没有代价。
其代价就是,刘秀必须断绝与亲父的关系,不能再祭祀自己的祖宗了。要给汉元帝刘奭这一脉当子孙,而忘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刘秀显然就不干了。坐稳江山后,转身就建起了一座四亲庙,供奉他的亲生父亲(南顿县令刘钦)、爷爷(巨鹿都尉刘回)、曾祖父(郁林太守刘外)和高祖父(舂陵节侯刘买)。这些人,都是汉景帝刘启之子——长沙定王刘发这一脉的后代。
刘秀这样一搞,宗室大臣们不乐意了,说刘秀建的这个四亲庙不合礼制,说刘秀不能既占了便宜,又不认爹,几经波折,最后刘秀碍于压力,只好撤了。
如果按这样的常礼进行下去,刘秀死后,也只能进汉高祖刘邦这个太庙,而且得排在第十二位。
问题就出在这,根据《礼记·王制》和《礼记·祭法》的规定,古代天子有七庙。
这七庙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天子也只能祭祀七座家庙,其中包括四亲(父、祖、曾祖、高祖)庙、二祧(高祖的父和祖父)庙和始祖庙。其余的祖先怎么办?统统移到远祖庙,而远祖庙也被称为“祧”。所以,在家庙中,除了始祖的神主牌位外,辈分较远的祖先神主需要依次迁入祧庙中合祭。
而根据汉代的规矩,前四座庙是享有\"不祧\"特权的,但后三庙则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拆毁。
这意味着,等到刘秀的玄孙即位后,他的祭庙将会被拆毁。这对于刘秀来说,怎么能够容忍!他好歹也算是一位开国皇帝,虽然国号还是“汉”。
刘秀没干成的事,只好嘱托给了他儿子刘庄,也就是汉明帝。
汉明帝上位以后,很多西汉时期的宗室大佬都相继去世了,这时候办事的阻力就小了许多。于是他给父亲刘秀另外立了一个庙,称为世庙。把以前祭祀始祖刘邦那个庙,称之为高庙。而且汉明帝死的时候,也嘱咐子嗣把自己的牌位也放在这个世庙里。于是他跟老父亲刘秀一起,完美卡了个\"四世不祧\"的特权。
自此以后,汉朝就有两座宗庙了。用后世的话简单概括就是,世祖庙里供奉的是东汉皇帝,而高祖庙里供奉的是西汉皇帝。
当然,这也增加了东汉时期皇帝们的工作量,像此时的刘协,他就得分别祭祀世祖庙和高祖庙。
洛阳城外的明堂,四周旌旗飘扬,鼓乐齐鸣,此地正是世祖庙所在。
九岁的刘协,确实聪慧,整个祭祀过程的礼仪、举止,那是学得有模有样,在这个年纪已非常难能可贵。或许因为,祭祀权是刘协目前能够行使的唯一权利吧,谁也替代不了,即便是董卓,毕竟他不姓刘。
百官和百姓们跟随刘协的节奏,一同祈祷、祭拜,声音此起彼伏。整个祭祀过程持续了很久,直到最后一炷香燃烧殆尽,刘协才缓缓起身。祭祀完世祖庙,刘协还要到长安旧都的高祖庙去祭祀老祖宗刘邦等人。
浩浩荡荡的车驾,出洛阳一路向西,经过四天的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京兆尹的治所——长安。
此时的长安,虽曾历经“千里无鸡鸣”的沧桑,但如今已摆脱了昔日的破败与荒凉。距离绿林军、赤眉军的祸乱已过去了一百六十多年,漫长的岁月早已洗涤那段黑暗的历史。
虽然羌族叛乱的余波,仍不时侵扰着此地,但整个长安城已慢慢恢复了元气。
人口在逐年增长,差不多已有将近三十万人。而且经过一百多年的恢复,长安城及周边的生态环境也得到了显着的改善。清澈的溪流在山间穿梭,曾经荒芜的山林如今也长出了许多树木,虽然冬日里,那漫山遍野光秃秃树杈,还依旧显得荒凉,但不难想象,等春风过后必定绿树成荫。
整个祭祀过程也很顺利,太常马日磾的安排面面俱到。祭祀结束,刘协领着文武百官,正浩浩荡荡行驶在长安城外的驰道上,准备返回洛阳。
祭祀队伍末尾,董卓策马缓行,目光远眺,回望着长安城的轮廓,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于是向身旁的李儒问道:“文优啊!我有意将都城从洛阳迁至长安,你看如何?”
“董丞相!此计实在高明啊!”李儒一个马屁拍得董卓此时心花怒放。其实这一点他早就想到了,只待董卓询问。
如今洛阳的形势险峻,何太后逃离洛阳后,已下了一份诏书,邀请关东的诸侯们联合讨伐董卓。而此时的洛阳,关卡众多,防守面积太大,显得岌岌可危。
“喔?怎么个妙法?且说来听听。”董卓顺势追问道。
见丞相又要拿心中所想来考校自己,李儒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长安有崤函之固,易守难攻,昔日秦国正是凭借此地,抵挡六国联军。此其一也!”
“丞相在凉州经营多年,势力根深蒂固,而长安离凉州近,自然更容易掌控。此其二也!”
“迁都之时,我们可以趁机没收洛阳城中富户的家财,以为己用。此其三也!”
“迁都长安可以让朝中那些大臣们失去根基,如此朝堂之上,他们便再也无法与丞相抗衡,此其四也!”
听了李儒的话,董卓顿时惊呆了,他也只想到前面两点,但万万没想到李儒竟又补充了两点,而且总结成四个字就是“搞钱”和“集权”,正是董卓目前迫切需要的。
“哈哈!!知我者,文优也!”董卓看着这位女婿是越来越满意了,转而又放声大笑,一副嚣张跋扈的姿态,惹得队伍前方的一众大臣汗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