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王城以东半里,正是齐郡府衙。整座府衙是在昔日齐相府邸的基础上,改建而成的。
刘禅信步走进府衙议事大厅,与两侧的大小官员见礼过后,直接走到主位上坐下。在场的众人之中,有不少他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这位是徐州刺史陶谦!”孔融指着身侧一位白须老者,向刘禅介绍道。
陶谦起身朝刘禅拱手一礼,而刘禅亦是回了一礼,两人又相互寒暄了几句。
接着孔融又分别向刘禅引荐了泰山郡守应劭和乐安郡太守陆康,两人与陶谦一样,都是年过半百的老者。
“三位长者联袂而来,可是有要事?”刘禅似乎有所察觉,便直接出言问道。
“殿下勿疑,吾等同时拜访却是巧合!皆为恭贺殿下的文治武功而来!”陶谦环顾四周,见厅内人多眼杂,便没有说出实情。
刘禅看着眼前这位外表温和而又谦恭的长者,似乎就要信了他的托词。要不是他在前世,就对这位颇有手段的狂士早有耳闻。
陶谦,出自丹阳郡陶氏,又娶了苍梧太守甘公的女儿为妻。这陶氏、甘氏本就是丹阳郡的两大宗帅豪强,这强强联合之下,陶谦的身份和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也因此有了狂傲的资本。
就连刘禅前世的生母甘梅,亦是陶谦夫人甘氏的子侄辈。不然前世的刘备为何在娶了甘、糜两位夫人之后,便能顺利接管了陶谦手中的徐州,自然是因为甘氏、糜氏两大姻亲的助力。
想到此处,刘禅似乎对陶谦客气了几分,不过他可不会相信陶谦刚才的巧合一说。
“尔等都退下吧!翼德,守好府院,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刘禅挥手示意,让厅内的一众奴仆退了出去,又对转身对身侧的张飞说道。
此时的张飞已接替刘备的虎贲校尉一职,算是刘禅麾下的亲兵统领。至于刘备与虎贲丞关羽两人,自然被下放至军队,单独领兵去了。
“陶刺史,此时已无外人,有什么事可以直说了吧!”
“殿下真是机智过人!我等此番前来,是想劝殿下称帝!”陶谦直言不讳道。
刘禅听完颇有些震惊,心道:“这些大臣们怎么一个个比他还要热心,动不动就跑过来让他称帝!”不过刘禅依旧沉住气,做出一副倾听的模样,让他们接着把话说完。
“董卓废帝为弘农王,此乃悖天之举。昔日朝堂上的诸位大臣,只因惧怕董卓老贼的武力,敢怒不敢言!如今殿下已出了洛阳城,又占有一州之地,实乃称帝的绝佳机会!殿下只需称帝后,再登高一呼,则天下群雄必定纷纷响应,到那时,洛阳城岂不唾手可得,那董卓老贼岂不休矣?而殿下重振汉室,岂不名垂千古?”陶谦的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听起来也颇有几分道理。
然而刘禅并没有理会,其实在他心中,称帝从来不是最终目的。他要为大汉刮骨疗毒,就得彻底打垮盘踞在各州郡的世家豪门,即便无法彻底打垮,也要努力削弱、打压、控制,不让他们肆意发展。如此一来,大汉帝国方能晓喻新生。
如果现在就称帝,固然能获得包括陶谦在内的一众诸侯的支持,但是扳倒董卓之后呢?刘禅很难再削掉他们手中的兵权,因为这样势必会得罪他们背后的世家豪门。
而重新回到洛阳深宫中的刘禅,没有地盘来发育,拿什么来对抗这一个又一个的诸侯势力?岂不如同昔日洛阳城那位周天子一般,徒有虚名罢了!
刘禅想到此处,缓缓说道:“陶刺史说得很有道理,只是如今那皇位上坐的,是孤的胞弟!亦是先皇之子!而且并无过错,孤既已退位让贤,不忍再行兄弟阋墙之事,也不忍夺吾弟之帝位!”
“殿下!吾等皆是诚心想要辅佐殿下重登帝位!请殿下三思!”陶谦、陆康、应劭三人皆离开坐席来到议事厅中间,俯身大拜,言辞之间甚是恳切。
听到“诚心”二字,刘禅心中冷笑。他虽然从外貌看只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年,但其内心可是经历了六十多年的锤炼,岂能不懂得他们心中的如意算盘。此三人皆出身世家大族,而且如今分别是丹阳郡陶氏、会稽郡陆氏、汝南郡应氏一族的家主。正因为他们的年纪都大了,这才急着为身后家族寻找新的、强有力的靠山。
如今刘协已被董卓掌控,局势不明,那条线是指望不上了。
而弘农王在青州一战成名,也就进入了他们的视野。于是便一同前来临淄,向刘禅示好。
如果能拥立他重返帝位,固然是上上之选,而且少不了他们这一份从龙之功。若弘农王没能答应,那至少也可以提前结个善缘。
“诸位长者如此厚爱,请受本王一拜!”刘禅也走了下来,朝三人大拜道。“吾等集结义兵讨伐董卓尚可!至于称帝,休要再提!”
“殿下!”
刘禅摆了摆手,接着转移话题说道:“莫要再谈国事!诸位能来临淄,是本王的荣幸。来!孤与诸位一起畅饮!”
三人见刘禅说得恳切,姑且也就信他并无称帝之心,只能作罢,不复再劝。如今弘农王兵强马壮,他们即便想强迫,那也强迫不来!
几人重新落座,继续饮酒闲聊。侍女、奴仆们也重新走了进来,正悉心伺候着。
“应太守,孤听闻你麾下的郡丞诸葛珪有大才,能否为本王引见?”刘禅口中的诸葛珪,正是诸葛亮的亲生父亲。是泰山郡太守应劭麾下的一名郡丞,如今正好借机打探一番,不过此时的诸葛亮可还只是个孩童。
“哎!不瞒殿下,诸葛君贡去年就因病而亡!如今我也痛失一位才干之士!”应劭一脸悲痛地回答道。
“真是天妒英才啊!”刘禅听了也跟着叹息。“是何时亡故的?”
“去年三月!诸葛君贡英年早逝,可苦了他膝下的三子,那长子诸葛瑾,如今才年满十六岁。次子诸葛亮,未满十岁。幼子诸葛均,尚且只有三岁!”
听应劭这样说,刘禅突然想到一个人来,正是诸葛亮的叔父诸葛玄!刘禅自然记得,诸葛亮小时候正是他叔父抚养长大的。但他故作不知,继续追问道:“这诸葛三兄弟如今由谁抚养呢?”
“诸葛珪之弟,诸葛玄。此人也甚有才能,只是他似乎淡于仕途,多次不应征辟!”
“这诸葛玄如今在哪呢?”
“在琅琊郡阳都县的老家!”
“这琅琊诸葛氏的祖上,乃是元帝时期的司隶校尉诸葛丰,此人通晓经术,还刚直有节!”陶谦补充道。对于徐州境内的世家大族,他最了解。
刘禅知晓诸葛亮的大致情况后,便不再追问。只是将琅琊郡阳都县暗暗在心中,以后找机会再行拜会。
“陶刺史,陆太守可有贤才举荐?如今青州境内可是百废待兴,正是求贤若渴之时!诸位的家族子弟亦是无妨,举贤不避亲嘛!”
“无奈犬子皆不堪大用啊!”陶谦膝下有两个儿子,分别唤作陶商和陶应,的确是才能平平。
“小儿陆绩尚在襁褓之中!”陆康也并不打算让他大儿子陆儁入仕,故意拿小儿子来推脱。
这帮老狐狸,实在精明得很,他们见刘禅不同意称帝,也就不想再押重注了。毕竟此时的弘农王,也没啥特权,就连安排个郡守,还得以刺史焦和的名义。而且按流程,还得跟新任尚书令王允报批,相当于郡守、县令的任命,都需要董卓老贼点头同意,不然就名不正、言不顺。
对于两人反应,也早在他刘禅的意料之中,也不以为意。不过,令刘禅没有料想到的是,年过六旬的陆康竟然还有了一名幼子,便出言调笑道:“陆太守真是老当益壮啊!”
陆康并没有听出刘禅的话外之音,拱手一礼道:“殿下过奖了!”他这小儿子陆绩正是他在庐江郡担任太守时,新纳的一位年轻妾室所生。或许是那扬州的女子水润可人好生养吧。
“哈哈,季宁真是好福气!”应劭也跟着打趣道。
接着,应劭又向刘禅解释了,之前未能抵挡住张饶率领的黄巾军的原因,其间自然又是对刘禅的一番夸赞。毕竟刘禅消灭了张饶势力,应劭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享其成,再也不必担忧黄巾贼寇在泰山郡内肆虐。
刘禅也只能假意客气一番,选择原谅这位“猪队友”了。要不是刘禅麾下猛将给力,他还真被这老头给坑了。不过,泰山郡属于隔壁的兖州,刘禅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看在他提供了诸葛氏详细情报的份上,就当扯平了吧!
见弘农王似乎对老来得子的陆康,颇有些羡慕,陶谦趁机说道:“听闻殿下之妾室,仅中山甄氏两女,诚为不足!我此番带来了两名绝色美人,还请殿下过目!”说完也不等刘禅拒绝,吩咐亲信之人通传去了。
“陶刺史,这如何使得!”
没过多久,两名妙龄女子轻移莲步走了上来。其中一名女子,气质温婉,肌肤如玉。而另一名女子,身姿婀娜,容貌惊艳。确实如陶谦所说,美貌非凡。
刘禅不禁看呆了,他心道:“陶谦这老头绝对是故意的,谁大白天的在郡守府衙送女人!这不是有损他的清誉嘛!”刘禅想收下,但自然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收下,他灵机一动,缓缓说道:“如今太后身边,也少人伺候,这两名女子,姑且让她们侍奉太后好了!”
“弘农王不想要?这不对啊!难道弘农王那炽热的眼神有假?”陶谦心中盘算着,弘农王的回答令他颇有些意外。旋即他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心中不禁佩服弘农王手段之高明!
“能侍奉太后,也是她们的荣幸!还不快拜谢殿下!”
“谢过殿下!”两位美人的声音婉转动听。
“殿下,这位是我妻弟之小女,唤作甘梅!”陶谦这老狐狸,一直等刘禅同意之后,才开始介绍。
“什么!”刘禅心中一惊,哐啷一声,打翻了案台上的酒樽。
“殿下?”陶谦不解,为何他这一番介绍,令弘农王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甘梅是谁?那可是刘禅前世的生母!刘禅心中直呼好险,刚才要是直接纳了,岂不是要整个大乌龙出来。
见刘禅被酒水打湿了衣袍,一侧的侍女甘兮儿主动背锅道:“奴婢的过失,请殿下责罚!”
“无妨!”刘禅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随即神色也恢复了正常,缓缓说道:“我只是惊叹这甘姓之人,竟与我甚是有缘!看我这昨日新收的侍女,也是出自于甘氏!”刘禅看了看身侧的甘兮儿,他没想到这小丫头倒还挺机灵的,刚才见他失态,便主动替他解了围。
“甘氏并非大姓!族人不多,能被殿下接连遇上,也的确有缘!”陶谦赞同道。说起来,他的妻子也是出自于甘氏一族。
刘禅缓过神来,静静打量着眼前这位唤作甘梅的女子,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入心头。他实在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场合,跟他前世的生母甘夫人相见。只可惜,他还没法相认。只可惜,即便认了,恐怕也没人会接受,包括甘梅本人。
“想必这位就是糜别驾之妹?”为了避免众人的猜疑,刘禅连忙转移话题说道。他此时也猜到,那另外一名女子定然就是徐州别驾糜竺之妹——糜贞。
“殿下认识?”陶谦错愕的表情告诉刘禅,他猜对了。
“猜的!”
“殿下真乃神人也!此女确是糜竺之妹糜贞!”
“孤早就听闻徐州糜别驾之妹,有倾城之姿,正待字闺中!”刘禅解释道。“那本王就替太后感谢陶刺史的美意了!兮儿!且带两人去拜见太后吧!”
“诺!”
甘兮儿领着甘梅和糜贞,出了院门。而此时,院门外一名青年将领,兴冲冲地朝府衙内走了过来。就在他与甘梅、糜贞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青年将领的内心,仿佛桃花绽放,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