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府衙。
郑太守郑邺看着堂下的何樰,不由得眼睛一亮,这何墨真是个人物,徒手创下偌大家业,引起朝中觊觎;生出来的女儿,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还有胆有识,敢直面堂堂太守。
“堂下就是那墨香居的何樰?”郑邺一脸严肃,不怒自威,沉声问道:“大清早闯我衙门,有何事状告?”
“回郑大人,小女就是何樰”何樰不亢不卑:“小女想问问大人,张婆既然已经翻供,说明我家三叔无罪,为何他们一家从大牢出来便失踪了?是不是府衙对三叔三婶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
“哦?”郑邺饶有兴趣:“他们竟逃了不成?”
“大人不知道?”何樰表情震惊:“我还以为是大人把他们接去哪里了呢。”
郑太守仔细端详了一下何樰,看她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假的。他便开解道:“也许是你三叔对你心中有愧,故意躲出去了。他向来跟你墨香居不对付,何必为他分神?”
“大人不知。”何樰低头用手绢按了按眼角,做出伤心的样子:“我从小失去父亲,亲人本就不多,长辈只有一个大伯一个三叔,如今三叔突然举家失踪,遍寻无着。母亲远在京都,家里有点怎么事,想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美女落泪,让人心软,郑太守也不能例外。
他站起来,也不顾旁边的衙役如何看待,径直走向何樰,轻声安慰:“我家夫人跟你三婶便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妹,按理说,你也算是我郑邺的半个亲戚,既如此,你若有怎么事,尽可到我府上,找夫人或者找本太守说道说道,就算帮不上忙,给个建议也是可以的。”
何樰眼睛一亮,破涕为笑:“真的?我可以自己去找郑夫人?”
郑太守心里:到底还是小姑娘家家,好哄。早知道不必绕这么大个弯,非得从何砚那蠢货入手。
得了郑太守首肯的何樰,雀跃着离开府衙,脚步不由得轻快许多,看在郑太守眼里,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算她聪明,还知道要找一棵大树做依靠。只可惜,她家大业大,本太守这棵树,也兜不住。又美又肥的一条大鱼,注定不是他郑邺的。看来,是要便宜京都里那几个老狐狸了。
郑邺摇摇头,叹着气。他知道分寸,怎么该吃怎么不该吃,清楚得很。对于主动送上门来的何樰,他只需要完完整整的送到京都那人手上,便可加官进爵,高枕无忧。
何樰果然不负郑邺厚望,第二日便提着厚礼登门拜访。
郑邺故意不露脸,让夫人接待。
那郑夫人三十好几,面若银盆,皮肤保养得光滑细嫩,媚眼带笑,满脸慈眉善目。不知道的,真当她菩萨面相菩萨心肠。何樰可不敢这么看,她心里警惕,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花一样的年纪,最是天然跳脱的时候。郑夫人看到何樰笑脸盈盈,眼波流转,很是天真烂漫,一看就是好拿捏的主。
她心里定了几分。
当下笑得更慈祥了,拉着何樰的手,不住安慰:“听说我那不争气的妹妹,一从府衙出去,便羞得躲了出去。都怪我这个姐姐不称职,没带好她,让她给樰儿添堵了。”
“郑夫人可不要这么说,三叔三婶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也没酿成大错,我心里还是盼着他们回来的,家里也多个长辈照应。”
眼看何樰眼眶一红,就要落泪。郑夫人心疼得把她揽进怀里,轻拍后背:“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要支撑这么大一份家业。你别担心,一切还有我呢。日后有难处,来找我便是,看谁敢对太守的家人无礼?”
一句家人,让何樰热泪盈眶,感动得整个扑在郑夫人怀里,嘤嘤落泪。
郑夫人手里安抚着,眼睛却盯着桌上何樰给她送来的见面礼,有价值不菲的头面,还有难得一见的玉佩,硕大的东珠。这一盒,已经是一个普通富户的半副身家了。让人不得不惊叹她的大方。
何墨的女儿果然比那何砚一家会做人,一出手,就让人爱不释手。
郑夫人很满意。
……
回到墨香居,何樰向宋承睿展示她手腕上的玉镯:“这是郑夫人给的见面礼。关系算是搭上了,就看他们怎么出招了。”
“等他们出招?”宋承睿调侃道:“这可不像王妃的做事风格啊。”
何樰朝宋承睿抛了个媚眼:“还是王爷了解我。没错,鱼饵已经在来的路上,就等下饵了。”
宋承睿冷不丁被她一挑逗,有些晃眼,赶紧说话掩饰自己的慌乱:“王妃这是出的怎么招?”
“主动暴露缺点啊,不露出一条缝,苍蝇怎会往上扑?”何樰一脸笃定跟得意。宋承睿不禁摇头,她是越来越顽皮了啊。不过,这样更可爱。他的王妃,还是可爱些好。
宋承睿斜眼看去,何樰已经瞬间恢复严肃,看起来正在思考接下来的对策,脸上突然就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峻疏离,哪里还有刚才那点可爱的痕迹?
是了,可爱,也可以是她的手段。
像郑太守夫妇这样的老狐狸都能被她轻松拿下,怎能用可爱来定义她?
宋承睿心里悻悻,觉得自己不免自作多情了些。
三日后的墨香居掌柜集会,其他行的掌柜汇报完毕。掌管茶叶贸易的葛掌柜拿出账册,报道:“去年郸洲水患,南方交通受阻;随着水患,北边的山匪越发肆虐,山路水路都不好走。我们的茶叶经常断货,虽不至于负账,却是伤了筋骨,连茶农都受到牵连。”
“水患就算了。这山匪,怎的今年如此猖狂?”何樰不解。
“东家不知。”葛掌柜说道:“往年的山匪,不过隔靴搔痒,不知今年什么了,竟逐渐成了规模,还训练有素。我们商队带了壮丁,结伴而行,有的还押了镖局,都抵挡不住。”
训练有素?
何樰心里一动,问道:“朝廷不出来剿匪么?”
葛掌柜摇头叹气:“朝廷也束手无策,那山匪还会打游击,打劫一个地方,换一个营地,朝廷剿匪几次,屡屡扑空。”
“这可就难办了。”何樰沉吟道:“你且回去等信,我再想想看,能不能找个折中的办法。”
各掌柜鱼贯而出。
“姐姐,我们也敢跟山匪对打么?”何晟跟在一旁,听集会决策,说到山匪,他不免好奇。
“我们有自己的商队,当然也要有自己的武夫,行商走的道通常山高林密,一来防贼,二来防那些山里的豺狼虎豹。”何樰耐心解释。
“那…为何不走官道?”何晟不解。
“管道也走。但有时候官道比山道还危险。”
“这是为何?”
“各地方的路税不统一,小官小吏层层盘剥,有时比山匪要的还多。所以,大多时候,商队更喜欢走山道。”
“朝廷为何不统一路税?”
“这就涉及到朝廷管理了,一时半会说不清。何晟,不错啊,能想到这么多。”何樰惊喜的发现,自己弟弟小小年纪,居然逻辑清晰,沉稳冷静,隐隐有父亲当年的作风。
“先生说,男子汉当顶天立地,有责任有担当。何晟虽年幼,但也是家中长子,理应替姐姐分忧。”
看弟弟不苟言笑、一脸同龄人没有的严肃,何樰不禁扑哧笑出来。
“才跟杨老先生学多久,就一副老学究的样子了。”
何晟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知道姐姐欣慰多于调侃。
从姐姐出现在山里,把他从那深渊带出来,他就开始崇拜她,崇拜她的果敢、睿智和稳重。
其他女孩子还在到处游玩嬉闹,她已经在支撑整个墨香居。还有刚才那些各地汇集而来的掌柜,各有各的问题,需要她定夺。
何晟崇拜的看着眼前美丽的姐姐,心里暗暗发誓:姐姐,何晟回来了。日后,何晟必定长成大树,为你挡风遮雨,为你赴汤蹈火。
何晟哪里知道这小小孩儿心里有这么多心思,见他发怔,用手捏了捏他已经变得肉乎乎的小脸:“去吧。集会结束了。你得找先生补上今日的课了。”
何晟乖巧应着,往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