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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敦谨,号小珊,湖南长沙人。道光十五年进士,庶吉士散馆后、被分派到刑部任主事;和吴廷栋、李文安同部门供职。郑小珊酷爱医道,与欧阳小岑关系密切。国藩有个头痛脑热的,总爱向小珊咨询。二人私交真还不错。任谁也不会想到,今日,他俩为了别敬之事,竟闹掰了脸。京官们除了老乡这层关系,私下的交情也是千丝万缕。有时,得罪一人,等于得罪一串。所以,维护好人情世故,也是门学问。

作为小珊和国藩两边的好友,陈源兖和胡林翼,将国藩送到了家,便又匆匆赶往小珊府上。

胡林翼苦口婆心地对小珊道:“今日,涤生与你发生不快,曾伯父并不知情。老人家说:过了正月便要返乡,临行前想与大家见见面,我将曾伯的此意转告给你,要不要去,小珊兄自己掂量。”

陈源兖接着道:“平日你常说,一世的兄弟,几世的前缘。此话我深信不疑。大家既为同乡又同朝为官,私下又是倾心知己的朋友,若因一两句话,便系下心结,我想,也不是你老兄的为人。”

郑小珊沉默片刻:“二位的苦心愚兄明白,我小珊也不是没心没肺之人。”陈源兖说,“既然,小珊兄如此豁达,小弟可否向您报个私仇?”

“哈,说吧,想报什么仇。”

陈源兖缓了缓道:“算了,我就不火上加油了。你老兄平日哪里都好,尽管我们都是湖南人,但我还是劝您别太湖南了!”

郑小珊苦笑了下:“是说我今日也波及到你了是吧。”

陈源兖长长吐了口气:“咱兄弟几个,我岱云年龄最小,小珊兄有没有觉得我都在让着您?”

郑小珊说:“你小弟说话做事,一向是四两拨千斤。我真有那么过分吗?”胡林翼和陈源兖异口同声道:“自己想。”

郑小珊略有愧意地低头一笑:“他曾涤生也是湖南人。”

陈源兖说:“那就对了!”

胡林翼道:“今天是棋逢对手。”

郑小珊摇了摇头:“我小珊,奉行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苦口良药,我恶意何在?”

胡林翼说:“治病救人,也不能千人一方。其结果往往有悖初衷。”

郑小珊感叹道:“我任职刑部,闲暇时行医,二者都与命有着紧密的关联,难道不比谁更懂得后果的严重?”

陈源兖说:“小珊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您对外人无论言行还是治病,那都是慎之又慎;可您是否忽略了自家兄弟就少了份忧患?自己左手伤右手就不是过错吗?”

郑小珊苦笑道:“哈,看来,二位是来为我治病的。”

胡林翼道:“好兄弟本就手足情深,口咬哪个皆痛于心。不是为了同一个痛,我和岱云到此的意义又何在?你酷爱医术为人治病,在刑部断案更讲公平。今天你与涤生,要我说没有对错,之所以发生不快,皆是各自秉性。”

郑小珊将手捂着额头,他沉默了。

胡林翼和陈源兖在小珊家进行着调解,国藩这里,梅钟澍也没闲着。二人对坐在书房,梅钟澍意味深长地说:“我知你今天是受了委屈,也没必要自责。回头与小珊两个人说开,也就释怀了。”

曾国藩摇头道:“唉,想想,好没意思。天寒地冻的又劳您跑来劝慰,我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梅钟澍说:“你与小珊有着不同的个性。你忠厚坦诚,自尊沉稳,他语言比较强势,尽管说话不拘面子,可他古道热肠,对朋友像团火。唉,好兄弟并非要论出个孰是孰非,而是要相互包容。更不可因一句话,便耿耿于怀。”

曾国藩冷笑一声:“人哪,当突发灾难或大祸临头之际,第一个闪念就是,这若是场梦多好。可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不说了,是我修养不够。”

梅钟澍说:“人常说,局外者清当局者迷,倘若今日换作是我,起码,我会记恨他小珊些时日,谁没点脾气秉性?但你比我做得好,你一直在忏悔自己的过失。我作为你和小珊共同的朋友,更不想看到朋友们离心。”

曾国藩道:“我国藩是怎样一个人,我比谁都更了解自己。平日,岱云、润芝我们四人走得最近,我身上的毛病你们也看得最清。岱云私下说我,有股无名的傲气,我会反省。今日之事,大家都看在眼里,我堂堂七尺男儿,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奚落,最后导致爆粗口,这不是我一人的过错。我不能原谅自己,也不会原谅小珊。”

梅钟澍说:“涤生,原谅与包容有区别吗?区别是什么?”

曾国藩说:“今日之事不堪回首,我多么希望这是场噩梦。噩梦里的自己已经非人非兽。”

梅钟澍劝解道:“冷水煮沸需要柴火,沸水降温尚需自我冷却。兄不急于你从沸腾中一下子冷静下来,我会陪你等待这个过程。”

............

隔壁大娘从厨房走出,在墙边的摇车里抱出颗大白菜准备回厨房,国荃和京武从客房走出,大娘热情道:“哟,坐着和你京武哥说话嘛,等下在我这吃饭。”

国荃说道:“不了大娘,家里也准备好了。”

京武笑道:“哈,非要走,我留也留不住。”

大娘说:“走什么走,在大娘这吃。”

国荃看到厨房边的摇车,脑子突然一个闪念:“哈,住得这么近,我转身就又来了。哎?大娘,您这摇车是大伯做的吧?”

“这还是大孙子出生前,你大伯给孙子准备的。现在,两个孙子都长大了,也没个地方搁,我就拿来晒白菜用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国荃淡然一笑:“哈,没事,突然看到,便想起我侄子来了。我是想,回头也让大哥给侄子做个。侄子刚刚学会走路,大人做事时将他放在车里,就不会乱跑了。”

京武说:“嗨!还做什么,这不现成的!你现在就推走吧,我正愁没地方放呢。来,我把白菜拿出来。”

国荃连连摆手道:“不不不。”

大娘说:“你真不用和大娘客气,车放在我这儿,一点用也没有。你推去给侄子用好了。自家做的车又大又宽敞,同时放两个孩子都没问题。”

京武将白菜拿出,用扫把扫了扫土:“回去再用布擦一下。”

国荃说:“这多不好意思。”

京武推着摇车道:“走走,我给你送过去。”

国荃说:“哈,那我就借用一时吧。”

大娘说:“嗨,推去用就是了。没事就过来坐啊!”

国荃点头笑道:“好的大娘。”

京武推着摇车和国荃走出大门口,国荃接过车:“回吧京武哥,明天我们再说话。”

京武笑道:“好咧,明晚等你啊!”

秉钰正在厨房做饭,见国荃推着个摇车走来,见状忙问:“哟,这是从哪推来个摇车?”

国荃笑着走进厨房:“隔壁大娘家借的。来,找块抹布擦擦,给我侄子坐。”

秉钰笑道:“哈,你好厉害,刚认识两天,就能把人家的车给借出来。”

国荃拿着抹布,边擦车边说:“他们家孩子大了,用不着,就借给我们用了。以后。泽儿白天可以站在里面玩,也不用时时缠着嫂子了。瞧,这车挺宽敞的,在里面还可以走动,泽儿一定会喜欢。哎?泽儿呢?”

“在爷爷屋睡觉呢。刚才,大哥的朋友来家说话,我们就到爷爷屋去了。”

国荃说:“大哥来朋友了?”

秉钰回答道:“刚刚走,大哥要留他吃饭,他说家里还有孩子等着。”

国荃说:“是霖生兄吧?”

“嗯。”

国荃说:“大哥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秉钰看了眼国荃:“九弟也这么想?”

国荃说:“大哥上午说去聚会,先是被润芝和岱云两个哥哥送了回来,转眼霖生兄又过来,他们聚会都在一起,怎么一个个又接踵而来?”

秉钰思忖着:“我也觉得今天家里怪怪的,一会儿这个来那个走,一会儿这个走那个来。而且,我发现你大哥眼睛红红的。”

国荃说:“大哥现在人呢?”

“在爹的屋和爹谈话呢。”

国荃嘱咐着:“嫂子,大哥若是不主动说起,千万别问。等他自己告诉我们。”

“我不会问他。可,自从我们来到这里,总感觉你大哥心里藏着什么,几次半夜醒来,都发现他在外屋闷着头抽烟,我都佯装不知道,从未问过他。”

国藩和父亲正在东厢房坐着说话,看来父亲是知道了他与小珊的过节。父亲说:“私愤,会在彼此心中留下块心结。宽容别人更是解脱自己。你与小珊同朝为官,挡不住有天,你和他同派到一个部署当差。倘若,你们各怀私愤,岂不要贻误国事?”

曾国藩说:“就事论事,是孩儿修养不够,即使划分责任,他也要占去九成。”曾麟书哀叹道,“国藩哪,你这个心态不适合做官。三十的人了连点委屈都承受不起,你的四十将待如何?三十而立不是要你站着,而是思想、品行、人格都要顶天立地!三十岁是人生最光彩的绽放。”

曾国藩说:“儿子也在绽放,我绽放的是,别人送礼送钱我送字,受上司无辜报复。别人都能收受别敬,我收一次便遭无端指责当众奚落...我绽放得不够灿烂吗?”

曾麟书说:“你还在为自己鸣屈?”

曾国藩辩解道:“孩儿本就凡人一个,想说不委屈,也难。”

曾麟书摇头道:“每个父亲看到自家孩子受屈,心里其实比儿子还痛。韩信能受人胯下之辱,我儿却为争得一时面子与人反唇互骂。爹早就告诉过你,大丈夫要忍天下之不能忍。”

曾国藩说:“爹的话,孩儿一刻也不曾忘记,从学童到仕途,如同攀登佛塔阶梯,多少次挫伤和失败,儿子从未停下来抚慰过自己。可当我终于站在塔顶,看到的却不是想象的那样。”

曾麟书说:“既然站到了塔顶,就当不惧雷霆、应修为成庙堂之人。否则那就走下来跟爹回家!”

国藩扑通跪下:“只怕孩儿这辈子下不来矣!身上背负得太多,三十年的养育之恩,兄长的义务,父亲和丈夫的责任,儿一样也推脱不下。”

曾麟书将国藩扶起:“你还少说了一个,如今你是国家的人!既为朝廷命官,更要为国家尽忠。爹不求你一定要做圣贤,至少要做个没有瑕疵的人。如果你接受爹的说法,现在就找小珊道歉,今日之事永远过去。”

国藩凝视着沧桑的父亲,忍辱地点了点头:“我去,现在就去。”

此时的国荃,正要将从京武口中获得的情报,报告给二喜。他信中这样写着:“前年,我国出口茶叶,红茶每石在二十六两、绿茶二十四两白银之间,我们的茶,趸卖价是十五两银一石;而京武哥说,我们的茶品,若在京城茶楼零售,一两则可卖到十两银。故说,京城零售茶叶是暴利。但茶楼所付费用也是极高。如房租,人工,赋税,打点佣金等。零售虽是天价,其弱点是:他们进货少,且分批结算。若想他们大批进货并通过他们的管道进行输出,尚待二喜叔亲自到京双方协调。总之,我们的茶京武哥是认可的,且非一般的认可...”

............

一辆载有国藩的马车,缓缓来至郑府门前停下。国藩跳下马车,车夫忙上前乞求道:“爷,您若进去会儿不太大,小的在外面等爷好吗?您瞧,天快黑了,我拉个活儿不容易。”

国藩欣然答应道:“好吧,我进去最多半个时辰。”“行,我等着爷。”

车夫将马车靠边停下,国藩正要叩门,但他突然又犹豫了,他内心激烈地斗争着慢慢地放下了手,暗自思忖着:“若不是他小珊妒忌在先,怎会激发我与他的当庭对骂?我若登门谢罪,岂不更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倘若他将我的道歉视作理所当然,我岂不是又来自寻其辱?”

国藩想到此,又大步朝赶车人走来。他对赶车人道:“我改主意了,我们还是先到别处去。”

吴廷栋正在客厅看书,年轻的家人匆匆来报:“老爷,门外曾大人求见。”吴廷栋放下书思忖道,“这时候找我,定是有什么急事。快,快快请进。”

年轻人将国藩带进客厅。吴廷栋指点着国藩笑道:“哈,你可真是不速之客!”国藩拱手道,“涤生冒昧打扰先生。”

二人落了座,家人忙泡上茶水。国藩坐在椅子上,情绪不住地往脑门上涌,吴先生打量着国藩:“涤生,莫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国藩一副欲言又止相,他一把捂住眼睛,委屈地哽咽起来……

吴廷栋哀叹了声:“怎么突然像个孩子,多大个事呀,把自己委屈成这样?”

国藩伤心地摇了摇头,吴廷栋观察了国藩良久说:“涤生,如果话一时说不出口,你想哭就哭出来吧。看你这样,我都替你难受。有什么不快,有什么憋屈,你就对着我哭吧,喊吧!把心里的郁闷憋屈都吐出来,反倒好受些。心里流泪会憋出病的。”

国藩克制着泪水:“先生,我没颜面见您,可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吴廷栋说:“你这话从何说起?上午在会馆不都还好好的?”

曾国藩说:“我今天做了件错事,一个不应发生在我身上的错事,可又让我错得委屈。润芝和岱云还有霖生都来劝我,父亲不能原谅我,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可我...”

吴廷栋缓了缓道:“一连串,听你说了七个我,那么,你不想说的那个他是谁?”

“...郑小珊。”

吴廷栋和蔼道:“呵呵,好一对天敌呀!一个直言不讳,一个自尊内敛。可你与小珊不也是好朋友嘛?怎么一下子...”

曾国藩道:“他年长我九岁,我一直尊敬着他,更确切地说是一直忍让着他。”

吴廷栋慢条斯理道:“涤生,忍让是种胸怀,你认为忍让是吃亏吗?”

国藩说:“忍让是我做人的原则,可他,视我的忍让为软弱好欺。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是婊子!这是我有生三十年来的奇耻大辱!实在忍不下去。”

吴廷栋接着道:“于是,你就借着他的错,也错了进去?”

曾国藩辩称:“是他将我带进沟里的。”

吴廷栋叹了口气道:“我与小珊同事多年,对他的脾气秉性或许比你更加了解。涤生,此时,我若是为小珊说几句话,你该不会将我也恼怒了吧?”

“晚生不敢。”

吴廷栋说:“小岑和小珊也是朋友,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医道。小珊的学问和对医术的追求,亦是有口皆碑。可就他那直脾气,自己都说没少得罪人。他见到谁都像见到病人,总想说说你这里要注意啊,哪里会有问题了。其实,他就是一个医者心理,想为别人好。”

曾国藩恼怒道:“变本加厉,喋喋不休,他哪里是医生治病,分明是凌驾于人,满足自己高傲的快感。我忍不了他。”

吴廷栋说:“涤生,你知我有多么看重你吗?当然,你心存不快,能找我来倾诉,可见你对我的信任。”

曾国藩说:“先生是涤生敬重的前辈,无论我说得对与错,都请先生海涵。”

吴廷栋说:“那边,小珊是我的同事和朋友,这里,你是我最最看好的同修和兄弟;所以,你二人之间,我不能像断公案一样,给出你们对错各占几分,只能苛求我的同修做得更好。我这么做,你会不会觉得更加委屈?”

曾国藩脱口道:“涤生不敢奢求先生庇护过错。”

吴廷栋道:“可你在认错的同时,还在抓住小珊不放。”

曾国藩委屈道:“先生,凡事皆因而起,恕我鱼鲠难咽。”

吴廷栋语重心长地为国藩开示:“水与火都是好东西,人离了其中之一都将无法生存。但在五行里面,水火又互不相容,可一对天敌,怎么又携手恩泽芸芸众生呢?易经有水火既济之卦爻,你不妨暂且将小珊放下,好好琢磨琢磨水火既济之奥理...”

............

秉钰和曾麟书正在东厢房说话,秉钰一丝担忧挂在脸上,她说:“去了这么久,该不会又和人发生口角了吧...”

曾麟书慢吞吞道:“知儿莫过于父。国藩秉性是执拗了些,但他已知犯错,不会再错上加错。他已三十岁的人了,不必孩子似的担心着他。”

秉钰顿了顿道:“爹,您真的了解现在的大儿子吗?”

曾麟书听似秉钰话中有话:“孩子,你什么意思?”

秉钰欲言又止地低下了头:“此番来京,我发现他变了许多,心里好像藏有心事。几次都是睡到半夜,自己偷偷坐在外间抽烟。白天有时在家,他抱着本书挡着脸,不知他是在读书,还是有意冷落于我。”

曾麟书闻听,即刻说道:“这孩子!等他回来,看我责问他。”

“爹!您千万不可当面责怪他,我现在担心的是,他究竟为了什么?我看他很苦的样子。”

曾麟书说:“或许公务上不怎么顺心吧。我听他说,署里随份子,人家随的是钱,他送人的是幅字。好像是...唉,你只需带好孩子,公务上的事相信他自己能解决。”

秉钰说:“别人随钱他送字,定是被人瞧不起呗。”

曾麟书叹了口气:“唉,家庭以外的事你别操心,管好自己的小家就好。”

秉钰说:“是我们家境不好,才让他在外面失面子。真是,不到京城不知道,这里生活这么不易。”

曾麟书说:“这次来京,我预留了回去的盘缠。等回去时,爹再从盘缠里给你们留下个钱,我能回到家就行。这里单靠国藩那点俸银,是不能过活的。爹到了家,会想办法给你们挤出些钱寄来。生活用钱,是家里大人和国藩要考虑的事,你专心带好孩子,保重好自己,让我和你娘放心就是。”

秉钰两眼含泪道:“只是...苦了爹和家里。”

曾麟书说:“咱不还有那几十亩地嘛?饿不死!国藩既然选择了仕途,便没有退路。家里也还会像他求学时一样,全力以赴支持他。我的儿子我自信,他不会使我失望的。”

曾麟书只知道儿子去找郑小珊道歉,却不知儿子半路拐了弯。

吴廷栋和国藩的谈话还在继续,看来,国藩的情绪轻松了不少。

吴廷栋说:“那天,我外出办事,半道下起了大雨,当我乘坐的马车经过一个水坑时,一个乞丐也正从丁字路口走来。就在那躲闪不及的一瞬间,水坑的泥水四处飞溅,顷刻将乞丐变成了泥人。我急忙叫停马车,跑来向他道歉。哪知,他像无所发生,极其淡定地站在原地,任泥水一滴滴顺身而下;反倒对我的道歉说了句:天上下的雨,地上积的水,车轱辘没长眼,不是你的错,怪我自己不长眼。这是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乞讨老人,现在是我府上的园丁。”

曾国藩感慨道:“可敬的老人。”

吴廷栋说:“涤生,或许你会认为,这故事你讲给几岁孩童,足以使他受教。先生难道将我看作孩子哄我乖吗?”

曾国藩说:“学识面前,人不盖棺,永远是孩子和学生。老人的故事,涤生甚是受教。”

吴廷栋说:“事后,我问他,当时为何不借机骂骂我,解解心头之气,为何不以此讹我些钱财?他又说出句让我这读书人都深感汗颜的话来。他说,自己牙齿咬到舌头,我是该将咬疼舌头的牙齿拔掉呢,还是该将不知躲闪的舌头割下来?牙齿和舌头都是为我所用,是我没把它们用好。今天,你我注定要以一身泥水相遇,这是天意的安排,我不能起心动念。自己生从哪来死到哪去尚且不知,和别人较什么真。”

国藩回味着吴廷栋的话,脱口道:“安时处顺,哀乐不能入。怎么感觉,老人有点庄子的思想和佛家的理念。”

吴廷栋说:“老人没读过书,或许不知庄子是谁。当我了解到他的身世,一句话可以将他概括:他是世上三大不幸于一身的老人。早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用他的话讲,他的出生就是来人间受罪的。灾难经得多了,便不知什么是灾难。刚才,带你进来的那位也是个乞儿,被我收留在府上。”

曾国藩说:“怪不得小岑讲,先生是刑部里的铁面菩萨。”

吴廷栋摇头一笑:“我不值一提,只能说是缘分。哈!我们刚才说到哪了?瞧我这脑子。”

曾国藩提醒说:“先生说到,带我进府的那位家人。”

吴廷栋呵呵一笑:“看来,你是在用心听我讲话。”

曾国藩笑道:“哈,先生是在考我是否在用心倾听。”

“我是看你,有没有把刚进门时的那股子怨愤释放掉。哎?别光听说话,喝茶,喝茶。”

二人端起茶杯呷了口茶。吴廷栋道:“涤生啊,你是响鼓无须我重锤敲。总结以上二人之共性,那就是他们身处恶劣环境,靠的是一个超强的忍字在支撑。一次我问刚才那小伙,在被迫乞讨的日子,遇到别人欺负和辱骂,有和人打过架吗?他出乎意料地呵呵一笑:我一个讨饭的和一个吃饱饭的置什么气,我还有自己的正事呢。他的正事是什么?讨饭!涤生,说这些,我不是要你不分善恶,不明是非,是要你知道,退一步忍一时的海阔天空。现在想想,和小珊因一句话置气,有意义吗?”

国藩深深舒了口气:“先生,亏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懂了那么多常人不懂的道理。”

吴廷栋说:“其实你非常优秀,只是被一个‘我’字遮住了心窍。朱子曾批:不少士子只将礼义廉耻,孝悌忠信作为话题里的说辞,而不将其真正放在心上,行在身上。儒家之学,何止礼义廉耻,孝悌忠信八个字?倘若都不去践行,读再多书又有何用?”

曾国藩觉悟道:“先生,此刻,我真的不想再追究小珊如何了。是我忘却了读书的使命,犯下一个连乞丐都知不该犯的错,还抓住别人的错不放。 如果,我度量够大,哪有今日之不快。”

吴廷栋乐呵道:“涤生,你若真心这样想,而不是顾忌我的面子,我恭喜你!你更坚定了我对你的认知。”

曾国藩惭愧道:“先生,涤生已惭愧不已,真心知错,错得口服心服。”

吴廷栋说:“涤生,当我们进士榜上有名的那一刻,便结束了纯粹的学子生涯,当我们穿上官服的那刻,便又是了学生。学什么?学做人,学做官。做什么人,做什么官,便是我们新的课题。齐家治国不是一句空话,心中那个我字若放不下,家都治不好,何谈治国。”

曾国藩说:“先生一席话,涤生如醍醐灌顶。今日起,我会和自己的前三十年作以告别。放过他人,放下我字,修养自身,不负先生的苦心教导。明天一早,我便去小珊府上登门谢罪,这次是心甘情愿去的。”

吴廷栋笑了笑:“做好准备,如果见了面,他和你刚刚进门时的心态一样,不肯原谅你呢?”

曾国藩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是去认错,不在乎他什么态度对待。”

二天一早,小珊正在客厅窗前修剪花卉,府上的家人来报:“老爷,门外曾大人说要见您。”郑小珊先是一愣,缓了缓道,“请他进来。”

片刻,国藩随家人进了客厅。小珊从窗前缓缓走来,国藩忙拱手道:“小珊兄,冒昧打扰了。”

郑小珊不温不火地来了句:“哈,好早啊!坐吧。”

国藩无趣地坐下,家人端上茶水退去。小珊心不在焉道:“曾伯父初九要大家聚聚的事,我知道了。你来不来通知,这么多同乡兄弟,我不可能不知道。”

曾国藩道:“哈,我来并不为此事。”郑小珊冷淡地翻看着自己的手掌,他左看右看,漫不经心道,“那是来找我诊病?”

曾国藩说:“如果我有需要,一定会第一个找您。”

郑小珊淡笑一下:“不看病,不是通知,那你一大早跑来做甚?”

小珊的冷漠令国藩很是无趣。他沉默片刻,手捂着额头,显然对昔日好友的冷漠感到痛心。小珊斜眼看了下国藩,心中略生歉意。他端起国藩面前的茶杯,碰了碰国藩的手。国藩接过茶杯,诚恳道:“小珊兄,对不起,我是专程向你赔罪来的。”

小珊依然端着面子不肯放下:“哈,有这必要吗?”

国藩破釜沉舟道:“小珊兄,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真的是诚心实意来向您道歉赔罪的。求您原谅我一时失控,口出不敬。错将您的好心小题大做,伤了你的心,也伤了我们兄弟情义。如果您不能原谅我,也请你消消气好吗?”

郑小珊说:“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有什么气。”

曾国藩说:“小珊兄,我为昨天的不愉快负全责。不管你是否原谅我,我绝不会原谅自己。事后,我已成了朋友和家人的众矢之的,就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心中痛苦至极...为此,我整宿没有合眼,为自己的行为深恶痛绝。小珊兄,涤生在此郑重向您赔罪道歉!”

国藩说着起身要给小珊下跪,小珊忙将其扶了起来,话也软了下来:“涤生,你这是干吗!有话,咱坐着说...其实,这两天我也很不平静,也在自查自检。如果,那天我语气委婉些,不那么犀利,如果,我不激将于你,也不至于有后面的结果。唉!”

曾国藩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愧我读了二十多年的书,脑子一热,什么孔孟之道,连个礼义廉耻且不能自律。说起话来不知轻重,众人之下伤了您的自尊。回想起来真是追悔莫及。如果,您还能把我当兄弟,请您监督我,我再不会犯下,有违伦理道德的大错。就此一次,足以使我悔恨一生。”

郑小珊摆了摆手:“算了,我年长你八九岁,书不比你少读,那种场合,更不该和自己兄弟锋芒相向,实在是有失体面,也请你原谅我吧。”

曾国藩说:“小珊兄,舌头和牙尚且打架,我们那么好的兄弟,真是不该孩童般的闹意气。如果您肯原谅我,我们和好如初好吗?”

郑小珊说:“只要你不记恨我,小珊依然是你兄长。”

国藩起身拉起小珊的手,二人破冰一笑……

过了元宵节,年的气息依然还那么浓郁。梅钟澍和儿子肇森,从家文宝店走出,肇森拎着爹买的毛笔及书籍兴奋不已:“爹,我们直接回去吗?”

梅钟澍说:“既然来了,爹陪你在街上好好转转。等下,爹请你吃三鲜烧麦和爆肚,这么多年爹不在身边,爹要好好补偿补偿你。”梅钟澍揽着儿子,朝路的一端走着。肇森沉思片刻说,“爹,三鲜烧卖和爆肚就算了吧,陪着爹随便走走我就很开心。”

梅钟澍说:“都中午了,总是要吃饭的。”肇森提醒说,“我们家还有很多剩菜,何必再花钱呢。”

梅钟澍拍了拍儿子肩膀:“你真是比爹还会过日子。家里的饭菜晚上吃,爹是想让你吃点京城的名吃,给你尝尝鲜。”

肇森说:“没吃过的东西永远不会想吃,因为不知道好吃,所以无从想起。再说,即便吃了,烧麦和爆肚也不会存在肚子里,只会让人多一个馋的念想,还不如多买本书,看了就会记在心里。”

梅钟澍心里一颤:“儿子,这是谁教你这么说的?你疼死爹了!”

肇森淡然一笑:“不是爹写信告诉我的?”

梅钟澍哀叹一声:“爹都不记得这么说过。肇森,你这么懂事,真是让爹疼在心里。今天无论如何,爹要让你吃到以前没有吃过的东西。你不用为爹节省这几个钱。”

肇森遐想着:“若是弟弟在这里就好了,没来京时我还能照顾着他。现在他一个人在长沙读书,我却在这里被爹疼着...”

梅钟澍痛心道:“爹真是愧对你们三兄弟。你们来到这个世上,爹就给了你们一副穷骨头,让你们吃苦受贫。爹唯一能做的就是教你们读书,教你们做人。好在,你们个个都这么争气,爹就盼着有天,你们都能考上功名,那时,爹就可以告老还乡,在家为你们带带孩子,补一补对儿子的亏欠。”

肇森见爹伤感,忙转移话题:“今年我十五,再等十年我二十五,爹才五十四岁,一定能抱上我的孩子。那时候,您就和我娘在家好好享清福吧。对了,上次涤生叔叔批改我的文章,说我下笔大气,思路敏捷,同时,也给我圈出几个历史误点,修改了词句。”

梅钟澍说:“努力吧儿子,涤生叔叔的文章,是我们同年中最具韩愈文风的一位。你若能将他的才华学到个一二,你真叫长进。你知道了他的家,以后,自己随时可以去找叔叔,虚心向他请教。”

肇森蹦跳着说:“我很佩服叔叔的学问,就是有点怕他。”

梅钟澍说:“呵,你怕他作甚,你知他和爹有多要好吗?”

肇森说:“涤生叔叔不苟言笑,不像岱云叔叔和润芝叔叔那样谈笑风生。”

梅钟澍纠正道:“那是你与他不熟,时间久了便会知道,他是一个多么童趣的人。我们一起住的时候,他的话没说完,大家都别想睡觉。”

肇森沉思片刻:“他严谨的外表...不敢和他多谈。”

梅钟澍道:“你拘泥叔叔的外表作甚?他开起玩笑,能把你逗哭又哄笑。等下,我们吃完东西,就去涤生叔叔家,把刚才买的毛笔和书,让曾爷爷给你哥哥和弟弟捎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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