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很久,很久……将近二十余载,都在等你。”
?
海黎听到这话,手上顿了一顿。
“渊公子此话何意?”
她灼灼目光如鹰隼般盯着楼渊。
但楼渊只是神色淡淡,阖下的眼睑睫毛挡住了眸光,带着自嘲。
“这梦魇之症,于我而言就是一道诅咒,生生世世的诅咒……我知道,须得有神人破除,否则再怎么吊着也于事无补。若没有大人昨日出现,我只怕就要放弃了。”
生生世世的诅咒?
“什么诅咒?”海黎蹙起眉头,诅咒什么的,还真没想过。
“海大人不是神通广大吗,怎会不知?”
楼渊抬眸看向了她,一时间,海黎竟从他眸中看出了讽刺。
“自然是,每生每世,孤苦伶仃,却又无能为力的绝望之诅咒!”
楼渊面上竟出现恨绝之色,即便是海黎见了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手中为他温养经络的灵气无意识地就断了。
她从未在冥罗木的这张脸上见过这种眼神,他的眼神从来都是温柔的,顺服的。
海黎的胸膛不自觉地起伏着,盯着楼渊的脸目不转睛。
……诅咒?
他又突然笑起来,那笑却极尽凄凉,通红了的眼眶盯着海黎道:“海大人,你知道吗?我见过你……在我的梦魇里。在一个,叫地球的地方。”
楼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海黎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两道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把她的目光完全吸引。
地球……
这个名词,已经很久不曾从别人口中听到了。
冥罗木……不对,是面前这个楼渊,露出和冥罗木如出一辙的神情的缘由……
“所以……你才不愿与我一起梦魇?”海黎呢喃出口。
她混乱了。
她本以为看透了“冥罗木”的把戏,但此刻……又不确定了。
面前的人,难道真的只是巫寒大陆的楼渊?
那些一闪而过的冥罗木的样子……是因为他梦到过她?
那梦里的场景是地球,那么在梦中,他是否充当着冥罗木……
她搞不明白了。
看着楼渊直直盯入她眸中那陌生的眼神,她的脑中盘旋着“诅咒”二字。
如果楼渊说,这是生生世世的诅咒,那难不成在地球时的冥罗木……是某一生某一世的楼渊?也受着诅咒?
她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干涩,便眨了眨眼睛,重新看向楼渊,他顶着冥罗木的样貌,此刻却有着不一样的眼神。
海黎顿觉口中干涩,小声嗫嚅:“明日一早我便来,公子好好休息。”
便失了魂般,也不知怎么回的自己院落。
凌风似是看出来她的不对劲,但最终也没说什么,早就默默地替她收拾好了床铺,又放好了洗澡的热水,自觉地守在门口。
“殿下,昨夜您放那些人走,是否……太过冒险了?”浴室内沉静无声,凌风站在门口,还是忍不住问道。
包括在巫魈皇宫时,殿下一时动怒,扔回天上的十八具尸体。
消失了,便是被神界接收到了。
若是那十八个人还不足以让神界的人确认殿下就在巫寒大陆,但是昨夜阴阳宗的人……可是清醒着回去的。
一旦他们回去,十有八九会把殿下在巫寒大陆之事告知其他人,此消息一经传出,不仅极可能有人会上报天兵,更有可能,会有无数的人想要生擒殿下,邀更大的功,便会趋之若鹜地下到凡间……
总之,麻烦将数不胜数。
浴室内传出声音。
“凌风,你过去一直跟在哥哥身边,那你应当知道,当年天海大战之后,海界被天兵寸寸搜刮,财宝、人命皆不放过,存活下来的子民只能游荡在其他二界躲藏逃窜。”
凌风沉沉应了声是。
“那你也能想到,手无寸铁的百姓要逃脱天兵的追查,必然也不会多往天界去吧。”
凌风明白了,沉默不语。
百姓为了躲避天兵,而海界如今又是没有防备之力,大多会流窜到修罗界去,躲藏在市井小巷之间,或是隐蔽山林之中,更不容易被发觉。
“就算要藏,也藏不了一辈子。若孤只有一人,便如越王勾践,隐忍不发,只待一击致命,未尝不可;但既然已欺负到孤身边人了,断然没有再忍的道理。”
“既然巫寒大陆受修罗界管辖,就让他们放出消息,来寻孤的人,越多越好。”
听着殿下沉静冷然的声音,凌风便明白了什么意思。
那些阴阳宗人若将海族殿下还活着,且就在巫寒大陆的消息放出去,必然会引得天兵来找她是不错,但同时也会分散天兵放在追查海界子民上的注意。
在那场大战中活下来的,不仅有普通百姓,更有不少大小掌事神仙和达官贵族,如果能削弱天兵对他们的追杀,他们好过了,自然也会重新聚集海界百姓。
“再者,前有横死的尸体,后有挨了打仓皇落逃的阴阳宗人,也告诉他们,我们海界人,还没死绝!”
浴室门被打开,海黎一身白袍,长发散下,面上尽是坚韧之色,眸中冷冽。
凌风知道她肩上扛着多大的担子,如今殿下还未完全成长起来,若韬光养晦,定然是最安全的做法,可她却要故意吸引各方势力,希望减少海界子民的生存压力……
他胸中有一腔情绪想要发泄,腾地一声便跪下抱拳,“臣,誓死追随殿下!来十个,杀十个;来一千,便杀一千!”
海黎盯着凌风头顶,沉沉叹息,语中尽是无奈道,“……辛苦你了,凌风。”
“臣也是海界子民,更是殿下的贴身侍卫,分内之事,必当殚精竭虑,毫不辛苦。”
“嗯,起来吧。”
说是这么说,海黎也知道,此番做法必然会使他们二人在巫寒大陆的路程多添凶险。
“楼渊已经同意梦魇,明日孤便与他一起进入梦魇,尽量一次性找到破解之道。”
除此之外,她其实也很急切。
因为她也很想知道,她的梦魇究竟是什么。
那日日夜夜使她沉浸其中的噩梦,叫着一声声“母后”、“父皇”的人,是哥哥吗?那一声“明儿”,会不会是母亲在叫哥哥?
她心中对此有着强烈的预感,几乎是十拿九稳地肯定,但是,鲜血模糊了双眼,她什么也看不真切,腹中传来的剧痛……如果真的是母亲,那岂不是她所遭遇的一切?
她想看见,她想知道。
那个时候,在母亲眼里,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