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兴奋地一夜未眠。
一想到过了今夜,他便是当仁不让的礼部侍郎,一颗心激动地怦怦跳。
用一个女人换前程,怎么都是划算的。况且还是一个婚前失贞的女人,更不值得在意。
当年,他也是动过心的,姜殊暖长相倾国倾城,又养得千娇百媚,他满心期待地等到洞房花烛夜,一亲芳泽。
可不料刚一掀开盖头,就被对方当头棒喝,彻底打懵。
美丽的女人含泪拉开衣襟,露出脖子上的点点红痕,颤抖着声音告诉他,婚前三日,她在静修寺为母祈福的时候,被歹人污了身子。
他当时便气得暴跳如雷,夺门而出写下休书,却被母亲一把撕了,“儿啊,你傻了不成?咱们侯府如今是何光景,你不知道吗?公帐上所有银两加在一起,不足百两。这女人,休不得啊!”
他痛苦地扔下笔,以手覆面,流下耻辱的泪水,从此再不提休妻的事。
隔日,母亲二话不说夺了她的嫁妆,还为他迎外室进门,娶作平妻,而她则被扔到犄角旮旯的破院子里,从此不闻不问。
六年了,这种刻入骨髓的耻辱整整跟了他六年。
最初有多爱,今日便有多恨。
还有那个孽种,那个女人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生下孽种。
每每想到那个孽种,他便觉得自家头顶上的草原,绿得滋滋冒油。
他恨得咬牙切齿,真想一刀了结他,可母亲说不能脏了自己的手,日后有的是机会悄无声息地处置,这才容他长到五岁。
天光未明,定远侯便等在院外,等着幽王出来,再次敲定职位。
可左等右等,直到天光大亮,还不见幽王现身。
他不禁腹诽,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幽王是先帝幼子,封地在幽州,常年驻守边疆,手握百万雄师,是真正有实权的人。
今上身子骨弱,在位十年,才得一位皇子,两位公主,今年越发不济,特意召回幽王。
坊间传言,今上打算封幽王为摄政王,辅佐大皇子登基。
幽王回京后,各路人马齐齐出动,纷纷递上邀请函,他也不甘示弱,若能走通幽王的路子,想要什么职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帖子递出后,他心怀忐忑,不知幽王是否会同意邀约。
毕竟,他只是个有名无实的侯爷,好在侯府有个在宫里当妃嫔的娘娘,许是看在丽贵嫔的份上,幽王竟答应赴约。
当知道幽王要来,平妻琉娘贴心地献上一计,说是不如把姜殊暖献给幽王,日后有了他做靠山,什么事办不成?
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才有了昨晚那一出。
他焦急地搓着手,来回踱着步,心里慌张极了,该不会弄巧成拙吧?!
正着急时,幽王带着随从出现了。
眼前的幽王神采飞扬,一副餍足的模样,他便晓得事情办成了。
立刻壮着胆子上前邀功,卑躬屈膝,讨好地笑道,“王爷早安,寒舍招待不周,若王爷满意,欢迎再次光临。”
幽王脚步一顿,瞥了眼小人得志模样的定远侯,嘴角扯了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定远侯顿时开怀,一颗心彻底放回肚子,似乎幽王的笑容就是给他的保证,他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突然,一道小牛犊般的身影冲了过来,对着幽王的腿便是一顿胖揍,“你这个坏人,欺负我娘亲,我要打.死你。”
腿上传来挠痒痒似的触感,幽王低头一看,一个四、五岁的奶娃娃,正愤怒地挥着小拳头打他。
看清小奶娃愤怒的表情,幽王的眸色加深了,双眉紧紧地蹙起。
定远侯一见幽王脸色不对,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拉住小奶娃的手臂,用力一扯,“来呀,还不快将孽……二少爷带下去?”
话一说完,人便砰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讨饶,“王爷饶命,微臣该死,日后定然严加管教。”
他的扯动令孩子闷哼出声,小胳膊虚软地垂在身侧,冷汗从额间渗出,小脸惨白一片。
幽王眉头一皱,见下人还在不断拉扯他,便用眼神示意长随肖达,后者得令,从下人手中接过孩子,啪得一声,脱臼的手臂瞬间复原。
肖达心中赞叹,奶娃娃虽然疼得泪流满面,却一声不吭,这娃有种。
小小的奶娃娃眼睛愤怒地瞪着幽王,小胸膛气得一起一伏,“等我长大了,定然为娘亲报仇。”
愤怒的表情竟与幽王如出一辙。
幽王心中微动,这孩子的娘亲只怕就是那个女人,母子俩脾气真像,都是倔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当下哂笑,“好,本王等着,幽王府在城东夫子巷,想寻仇,随时可来。”
说完,大步离开。
定远侯恭敬地送走幽王,待幽王登马远行,一转头便凶神恶煞地开口,整张脸扭曲地像地狱里的恶鬼,“给我重重地打,死.孽种,竟敢坏本侯的好事,留你何用?”
不一会儿,打板子的声音响起,孩子才五岁,两板子下去,便没了声息。
下人小心翼翼地看着侯爷,见侯爷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咬咬牙,便要挥下第三板。
“住手!”姜殊暖看到眼前的场景,眼前一黑,险些厥过去。
小小的人儿,毫无声息地趴在长凳上,裤子褪到脚踝处,背上两道血痕,脸色惨白,不知生死。
姜殊暖的心碎了一地,见下人的手不停,飞身扑了上去,板子重重地打在身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太疼了,她的年儿怎么承受得住这种折磨?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以为他们得了嫁妆,会饶他们母子一命。
前世,她选择隐忍退让,结果丽贵嫔儿子登基后,她和年儿便被毒死在草堂里。
这一世,她决计不再忍,甚至选择了与上一世完全不同的路。
上一世,定远侯也想将她送上幽王的床,被她以命相胁拒了。
死过一次后,她方才明白,什么都没有命重要,她又何须守身如玉?谁又值得她守身?难不成为了那个污她清白的人?还是知晓真相后,弃她如敝履的定远侯?
既然她的身子有用,她便用此为年儿和自己搏一条生路。
今上体弱,朝中风云已起。
不久后,大皇子便会被人毒害,同时传出丽贵嫔怀有身孕的消息。
等丽贵嫔产下的二皇子登基为帝,便是她们母子命丧黄泉之时。
所以,在此之前,她必须自救。
板子不断地落下,她忍痛回首怒视星一,“我若死了,王爷万一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
星一一愣,这女人竟敢威胁他?转念一想,她当然敢,她连王爷都敢威胁,更何况是他?
不过这女人没得说错,不管愿意不愿意,他都是王爷命令留下的,必须保证这女人的安全。
下一秒,他身形一动,直接握住下人手中的板子,微一用力,板子瞬间断成两截。
下人一惊,力有不逮,往后一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姜殊暖立刻挣扎着起身,继续命令,“你抱着少爷先回草堂。”
说罢,便向着定远侯走去。
星一牙根一紧,这女人差使起他来,不客气得很。
但想归想,做归做,他还是低头抱起孩子。看到孩子的惨状,心里立刻骂了定远侯八百遍。这个定远侯忒不是个东西,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他刚伸出手,瞳孔猛地一缩,孩子的尾骨处,赫然长着一颗米粒大小的莲状朱砂痣。
他心中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替孩子拉上裤子,小心翼翼地抱起他转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