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王皱着眉头走过去,前院墙根,站着一个乞丐,他的脚边还趴着一个。
两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臭不可闻的气味,头发打着结,衣服破成了布条,光着脚,脚上全是血泡,包裹着泥污,惨不忍睹。
侍卫大怒,呵斥他,“一派胡言,哪来的乞丐,竟敢冒充王爷的岳丈?”
站着的乞丐更怒,“你才是乞丐呢,老子我可是如假包换的幽王岳丈。
不服?来打!”
说罢,他竟然跨出弓步,摆出打架的姿态。
弓步一拉,露出了满是伤口的腿。
乞丐大惊,猛得站直,嘴里骂骂咧咧,“要命,连裤子都破了。”
侍卫看着眼前又叫又跳的乞丐,都是一脸懵。
眼见他闹得不像话,队长下令,“将这两人丢出去。”
几个侍卫捏着鼻子上前,拎起两人的四肢,就往墙外扔。
乞丐吓得大叫,“女儿啊,快来救老父亲,你的亲亲夫婿要谋杀老岳丈啦。暖暖,快来救为父啊。”
“暖暖”两字一出,躲在暗处的幽王脸色倏然一变,立刻出声,“住手!”
乞丐嗵地一声被扔到了地上,侍卫们单膝跪地,抱拳行礼,“王爷!”
“王爷?”
乞丐忍着痛,一骨碌爬起来,龇牙咧嘴地跳到幽王面前,指着他鼻子道,“你就是那劳什子幽王?你把我女儿藏哪去了?”
队长大呵一声,“大胆!还不快跪下!”
幽王伸手阻住了队长,转头看着乞丐问道,“你是姜尚德?”
乞丐一愣,下意识地点头,傻乎乎地问,“你怎么知道?”
外院客房里,梳洗过后,焕然一新的姜尚德,坐在八仙桌旁啃鸡腿。
八仙桌旁跪在幽王脚下的难友,正是初到时趴在他边上的另一个乞丐。
不,他可不是乞丐,是失踪已久的太常寺协律郎沈昆。
沈昆无数次向他挤眉弄眼,想让他帮忙说句话。
他只当没看见,老老实实地低头啃鸡腿,一言不发。
官场上的事,轮不到他说话,他啃鸡腿填饱肚子就行。
“起来吧,坐下回话。”幽王冷冷开口。
沈昆恭敬地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坐到八仙桌旁。
他清了清嗓子,将发生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禀告幽王。
“王爷,下官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那舞娘早不发疹子、晚不发疹子,偏偏夏至祭地前两日发了疹子。
下官索性将计就计,一边假装不知道,让替补上了场,一边紧紧盯着,生怕出一点差错。
但奇怪的是,他们明明安插了人手,却什么也不做,直到他们绑走了年少爷,下官才恍然大悟。
下官着急跟踪他们,只来得及派身边小厮回来通禀。没料到,跟着跟着,半道上被人打晕了。”
幽王眉头紧蹙,“你当时派人回来通禀了?”
沈昆一脸诧异,“是啊,是下官身边跑腿的小厮,下官让他去找太常寺卿。怎么,您不知道此事?”
幽王沉默地摇了摇头。
沈昆的脸色立刻变了,“坏了,小厮现在如何?”
幽王沉默半晌,“和你同时失踪了。”
沈昆瞬间大睁着眼睛,眼眶微微泛红,身子轻轻颤抖。
蓦地他站起身,重新端正地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幽王,您护住了下官满门,下官感激不尽。”
姜尚德一听不乐意了,插嘴道,“他把你满门下了诏狱,你还谢他?”
沈昆摇摇头,“你不懂,他们只有在诏狱,才是最安全的。”
姜尚德动了动嘴,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得!他是商人,官场的事他不懂,还是少说话为妙,继续啃鸡腿。
他默默地听着,待两人说完话,终于明白了。
有人借夏日祭地绑架了他的亲亲孙子,被沈昆发现了问题,原本想将计就计引狼入室,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被人打晕,丢进了土匪窝里,被自己阴差阳错救下!
他偷偷感慨,自己怎么救了个傻的?坏人没抓住,倒是把自己搭进去了,若不是遇到自己,一条性命就交代了。
“下官被打晕后关进了土匪窝,日日看他们打家劫舍,气得骂他们,每次都被他们暴打一顿。
日日盼着小厮顺利禀报太常寺卿,早些解救自己。
结果左等右等,只等来姜兄。若非他心善,下官如今还被关在土匪窝,被他们当作牛马使。”
“他们怎的没杀了你?”姜尚德又忍不住了。
沈昆一怔,摇摇头,“下官也不知,有次挨打时,有人出来阻止,说别打死了,这人还有用。
但到底怎么用,下官也不知道。”
幽王沉默良久,看向沈昆的眼里闪着精光。
“你可信本王?”
沈昆浑身一震,“王爷?”
没有犹豫,他立刻起身,一揖到底,“下官信王爷。”
“好!本王立刻派人将你送去锦衣卫!你暂时,不可露面。待找出潜伏在礼部的敌人,记你首功。”
沈昆双眸瞬间泛了红,又扑通一声跪下,“多谢王爷不疑之恩!”
再抬头时,竟泪流满面。
姜尚德见幽王起身要走,立刻站起来问,“那我呢?”
幽王瞥他一眼,“暖暖安置了,明日再说。”
说完,干脆地转身离开,气得姜尚德看着鸡腿也不香了。
“臭小子,老子见自家女儿还得他同意?”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暖融融的,有人对自己的心肝宝贝好,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夜深人静,猫头鹰时不时发出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陈惠妍猛得被惊醒,她蓦地睁开眼睛,赫然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
她顿时吓得手足冰凉,刚想开口呼救,来人开口道,“妍儿,是哀家。”
陈惠妍一怔,坐起身来,“姑母?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太妃缓缓一笑,她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瘆人。
陈惠妍不由自主地往被子里躲了躲。
“妍儿,哀家睡不着,找你说说话。”
陈惠妍腹诽,睡不着也不能吓人啊,但脸上仍写满恭敬,点头称是。
“妍妍,还好有你陪着哀家。哀家心里苦啊,今儿阿秦被王爷打了,如今趴床上奄奄一息,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陪伴哀家这么多年,不料临了却是这样的结果。”
陈惠妍感同身受,面露哀泣,“姑母,此事怪不得王爷,自打苍梧院的人来了王府,王爷对您便一日比一日冷淡。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那人吹枕边风吗?
姑母,您若想王爷像从前那样敬您,只怕那人留不得了。”
太妃眸光闪耀,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这才笑道,“好妍儿,还是你贴心。只是,那姜氏这样的出身,都能被皇上赐婚给王爷,哀家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陈惠妍柳眉紧蹙地摇了摇头,“那可不见得,人皆有弱点。有些弱点,在旁人眼里反倒是长处!”
太妃心中大震,眸光瞬间大亮!
失贞、和离、抢嫁妆、污名侯府、流放侯府,这样一个满身污点的女人,却被皇上下旨赐婚给权势滔天的幽王,说明什么?
说明皇上要的就是她的污点!!!
皇上心目中的幽王妃,最好无权无势、身份卑微,若能像姜氏这般污点满身,更是好上加好。
她长出一口气,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若早些看清皇上的心思,她何至于几次三番,设计幽王,将人想方设法送上他的床榻呢?
直接拉拢姜氏不就行了?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想清楚这点,太妃目光沉沉地看着陈惠妍,“妍儿,你可愿助哀家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