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城门越来越近。
姜殊暖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临近关闭城门的时辰,她的心不由地提了起来,若父亲不能及时赶到,只怕得在城外盘桓一夜。
想到父亲两世为她操劳受苦,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淌。
“我的祖宗,你莫再哭了,你父亲一路顺利,你担心什么?你一哭,我也要跟着,万一你父亲看到,可不要担心?”
崔氏一边劝一边也抹起了眼泪。
她虽是将门出身,往日为人硬朗,可自打重新寻回女儿,这眼泪便像开了闸了洪水,说来便来。
姜殊暖一听,这才敛住哭意,静下心来等待。
突然,车外传来一道温雅的女声,“夫人安好!”
姜殊暖再度掀帘一瞧,双眸顿时紧缩,车外站着邱氏和陈惠妍,两人均是平民的打扮,身后跟着一辆破旧的马车。
姜殊暖下了马车,同邱氏母女见了礼,一时间倒不知说什么才好。
邱氏浅浅一笑,“夫人,真巧,原想去幽王府上辞别夫人,但……今日遇上便是缘分,就此同夫人拜别。”
姜殊暖掀帘时,正好被她瞧见,想了想,还是前来招呼一声,算是道别。
姜殊暖心中感慨,温和地问道,“二位是要离京走亲访友?”
邱氏看了看陈惠妍,后者浅笑盈盈地回答。
“自从太妃出事,陈家被抄,新帝仁厚,未曾加罪于我等。
父亲疯癫了,没几日也去了,母亲便遣散了下人,带我回江南外祖家,外祖早盼着我们回去呢。
路上正好接上二姐,一起回江南。
弟弟参加秋闱,为和我们同行,待明年春闱后再议。”
她听说陈家出事了,而且太妃……
不及多想,她了然地点点头,“也好,回去江南,安生过日子。”
既然她们不提陈府东院那位姨娘,她也就不问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说罢,她想了想,叫帛书解下身侧的王府令牌,递给了邱氏。
“夫人,日后若遇上难题,可带上令牌找到最近的官邸,他们自会襄助。”
邱氏惊喜地接过玉佩,也没有多逗留,趁着还未天黑,便告辞离了京。
姜殊暖感慨地目送着她们离去,陈惠娇的破釜沉舟,成就了母女仨的未来。
天,渐渐暗了,城门口燃起了火把。
蓦地,远处传来号令兵的声音。
“快,关城门!动作快!”
姜殊暖大惊,才回到马车上不久,又想往下冲,却被崔氏一把拉住。
“你身子重,我下去看看。”
“母亲,不能关,不能让他们关,父亲还没有回来,离关城门还有一刻钟呢。”姜殊暖焦急地说道。
崔氏让她稍安勿躁,便下了马车。
大长公主也听到了号令兵的传令,也吩咐身边人下去查探。
姜殊暖焦急地坐在马车上等,可等来的不是父亲姜尚德一行,而是缓缓关上的城门。
“不,”她六神无主,再顾不得嬷嬷和帛书的阻拦,非闹着下了马车。
此刻,大长公主也下了马车,和崔氏一起不知和传令兵说着什么。
只听那人高声回答,“殿下,您就别为难属下了。关闭城门的令是摄政王下的,他的命令谁敢不听?”
说完,抱拳行礼后离开。
待姜殊暖走近,那人已打马离开了。
帛书和嬷嬷一人一边扶着姜殊暖走近,崔氏见了,眸光紧缩,还没开口说话,远处传来了雨点般的马蹄声。
“紧急军务,行人散开!”开路兵高声叫喊,城门口的行人四处躲藏,唯恐避之不及。
远远的,两列之字形的火把由远而近,一手执火把一边握缰绳的士兵,神情严肃、不苟言笑,气势威武、步伐一致地驾马而来,为中间一行人开辟道路、点亮前路。
中间打头一人威武雄健,一身玄色长袍紧紧裹住身躯,有力的肩膀似乎下一秒就会撑破衣衫。
如刀刻般的脸颊写满了焦虑,不断地夹紧双腿,加快马速,恨不得一步飞到城门口。
大长公主她们不自觉地往边上让了让,许是哪位大人物离京,不可挡了路。
姜殊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
她紧张地一把拉住崔氏的衣袖,“母亲,咱们回去吧!”
崔氏无奈地回答。
“暖暖,现下走不了,路被他们堵了,咱们得让他们先过。”
往日极好说话的姜殊暖却闹了起来,非得立刻离开不可。
“母亲,咱们步行先离开,再让马车跟上便是。”
崔氏震惊,“暖暖,你如今这模样,哪能走得了长路。”
她一劝再劝,姜殊暖执意要立刻离开。
大长公主拧眉沉思,蓦地抬头看向远处,顿时了然。
她眸光一闪,当即附和。
“也罢,暖暖想离开,你们先离开吧。”
崔氏大感诧异,往日都是大公长主说不行,还说她宠孩子不像话,今日怎的唱起反调来了?
她刚想说话,只见大长公主眼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她顿时一惊,转头看向前方,即刻明白过来,立刻点头同意。
“好,咱们走。”
一行人刚刚隐于阴影里,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近在咫尺。
“吁”一声,马匹高高地直起身,长长地鸣叫了一声。
马还没停稳,马背上便跃下一人,脸色比身上的玄色衣袍还要黑,不是摄政王还能是谁?
他满脸急色,向大长公主疾步而来。
“殿下,暖暖何在?”
刚刚走出没几步的姜殊暖听到了这声“暖暖”,紧张得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崔氏同帛书、嬷嬷等人合力,才勉强扶住她,也不知暖暖能撑住多久,心里倒希望摄政王快些发现她们。
大长公主不温不火的声音响起。
“摄政王找谁?此处只有本宫一人。”
摄政王脸色更黑了。
“殿下,本宫收到现报,有人试图窝藏嫌犯离京,故而紧急关闭城门,还望殿下协助调查。”
说罢,大手一挥,身后的虎狼士兵瞬间扑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马车四处搜寻,瞬间响起无数惊呼声。
大长公主气得咬牙切齿。
摄政王真狠,自己不过是想急他一急,他竟如此过分,哼,活该他讨不到王妃,孤独一辈子。
马车上哪里有他的心上人?
士兵们纷纷摇着头退下。
深秋的夜晚,气温下降,摄政王额角却冒出急汗。
他狠狠地下令,“来啊,把一干人等,通通押入大牢。”
大长公主气得倒仰,她好歹也算半个摄政王岳母,她倒要看看,得罪她,他可有好果子吃?
她正想开口狠狠地怼回去,一道焦急中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声音细细软软的,委屈得不像话。
“你,你,你太狠了……”
声音刚刚响起,摄政王腾地回过身,整个人如箭矢般往声音的方向扑去。
姜殊暖看着由远而近的人,心,反而平静了下来,眼泪却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再多的怨与恨,在这么多日子的离别下,渐渐消失殆尽,有的只是无尽的思念。
隔着雨帘,她贪婪地看着眼前之人,又爱又恨的感情瞬间吞没了她。
摄政王看着眼前大腹翩翩的绝美女子,如今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又急又气。
他疾步上前,一把扶住她,狠厉的话几乎冲口而出,吐出唇齿后,却变了味,声音柔和得不像话。
“暖暖,咱们回家吧,不闹了,好吗?”
祈求的语气、微微颤抖的语音,令众人瞠目。
大长公主一把扯过崔氏,又用眼神暗示了下人们,悄悄地退开了。
还以为摄政王多狠,原来这么没用。
暖暖一句话,便叫他丢盔弃甲,简直就像一条被抛弃而后讨好主子的大狗,哪里还有半分高高在上的模样?
姜殊暖早已哭得泪流满面,她抽泣着用手捶着摄政王的胸膛。
“是我闹吗?明明是你逼的,你还有脸说我?”
摄政王激动地握住她的拳头,柔声道,“我肉糙,小心打疼了你。跟我回去,你说,叫肖达打,他皮厚。”
肖达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不远处的摄政王,嘴巴张得老大。
他招谁惹谁了?
当初王妃说他是棺材板脸,现在王爷说他皮厚。
他也想哭!!!
正在这时,城门被嗵嗵地撞响。
众人大惊,守门的队长三步并作两步向摄政王跑来。
“王爷,城外有人喧嚣,说是您的岳父,叫属下必须立刻马上开门,如若不然,即刻人头落地。
王爷,要小的们把贼人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