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行很生气,午膳的时候,他闷闷地戳着膳食,一口也吃不下。
白马书院的午膳、晚膳是统一的,但书院里大多是贵族子弟,嫌弃书院的吃食不精致,故而家里有权有势的,都是府里送膳食来。
虽然书院有规定,学子都应在书院用膳,但因为学生们大多身份高贵,所以对于府里送膳食的现象,山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
而另一些家境贫寒的落魄贵族子弟,或者寒门子弟,则用的是书院的统一膳食。
渐渐的,书院的学生分成两派,贵族子弟和寒门子弟泾渭分明。
王怀行是王次辅嫡孙,向来与平凉侯的嫡次子关珏、大理寺卿的小儿子孟咏彦、奉国将军的长子陈斌交好,几人每日一起用膳。
王怀行书读得最好,隐隐有领头人的倾向。
今日,他们几个见他胃口不佳,便询问原委。
他没有说话,而是微微眯起眼,瞥了另一桌上的姜兆年一眼,眼里满是不屑。
陈斌肖父,有武将的火爆脾气,顿时明白过来,他双手交握,指关节扣得叭叭响。
“怀行,你等着,我替你出气。”
说罢,便站起了身,大步走到年儿那一桌。
年儿和寒门子弟一起,用书院统一的膳食。
并非摄政王忽略了他,而是他拒绝王府送膳。
娘亲不在,他哪里有心思用膳,又有心与摄政王保持距离,不愿劳师动众,便选择用书院统一的膳食。
年儿在草堂孤独、窘困地长大,又打小在沙石上练字。
这一番经历让他同寒门子弟,多了许多共同的语言。
他的身上没有一般贵族子弟的桀骜之气,尽管气质高贵、天赋过人,但为人谦逊讲理,从不骄傲自夸,得到了寒门子弟的认可,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刚来的学弟。
在他们眼里,年儿虽是摄政王义子,但与王怀行他们大不相同。
王怀行但凡有些成绩,得了祭酒、山长的赞赏,便像骄傲得如同开屏的孔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姜兆年绝非如此,哪怕师长们再表扬,他依旧淡然处之。
这日,他们同往日一样聚在一起用膳,用膳前小声议论了几句。
“姜兆年,听说近日摄政王要来书院巡查,你知道吗?”
年儿听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父王的确说过,但没有说具体时日。”
爹爹当然和他说过,只是他并不在意,巡查书院是他的职责,又不是专门来看他的。
其他人见他淡然处之,一点也没有子凭父贵的傲气,心中更为佩服。
开膳了,大家不再说话,可刚用了没几口,便跑来搅局的人。
陈斌按着指关节,气势汹汹地挑衅年儿。
“小子,听说你也曾经习过武?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哪里有习武的样子,不如爷来教你几招?”
陈斌的父亲是奉国将军,大辉有三大将,摄政王、大将军王和奉国将军。
原先三分天下,但摄政王回京后,幽州的边防暂时交给了奉国将军,故而陈斌很是得意,觉得自己父亲是大辉最有势力的猛将,他自己便处处与年儿比高低。
今日,王怀行就是不开口,他也想寻一个机会挑衅年儿。
年儿余光瞥到比自己高至少两个头的陈斌,一点害怕的意思也没有,不理不睬,仍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用膳。
他这副淡然的模样,彻底激怒了陈斌,他一把打掉了年儿手中的筷子。
“小乞丐,没听到爷的话啊?快起来应战,不敢战的是小狗。”
贵族子弟发出嗤笑声,有人已经开始起哄,唯恐天下不乱。
他们中好多人,早就看姜兆年不满了,凭什么一个义子,能达到他们无法企及的地位?
如今有人跳出来,正合他们的意。
此时此刻,他们早就忘了祭酒和山长的叮嘱,哪里还记得起摄政王要来书院巡查的事?
陈斌得到贵族子弟的支持,更来劲了,一个猛虎下山,双指直插年儿的眼睛。
与年儿同桌吃饭的学子见了,大惊失色,又不是对敌,怎么出手就是死招?
立刻有人上前,试图阻止,却被孟咏彦等人拦住。
“不过是寻常的切磋,不必当真。”
有学子觉得事情不妙,悄悄地溜出膳堂,搬救兵去了。
王怀行看见了,冷笑起来。
便是搬来救兵又如何?陈斌的身手有多好,他不是不知道,这一招下去,姜兆年就是不死也半残。
便是摄政王亲自前来,也回天乏术。
反正出手的不是他,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眼看陈斌的手指就要狠狠地扎入年儿的眼睛,好多学生退了开去,生怕涉及到自己,胆小的甚至紧紧地闭上眼睛。
而胆大的还在兴奋地起哄。
下一秒,陈斌便被甩了出去。
没有人看清年儿是如何出手的,只看到躺在地上哀嚎的陈斌。
学生们目瞪口呆,那些个刚才还在起哄的人,瞬间石化,呆立当场。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山长来了。”
学子们立刻回到原位,低头假装用膳。
山长冷着脸走了进来,他分明告诫过无数次,这几日要谨言慎行,万不可惹是生非,可偏偏摄政王来的时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一进门,看到躺在地上呻吟的陈斌,立刻怒火冲天,大声地问,“谁干的?”
王怀行站起身,伸出手指,往姜兆年一指,“山长,是他!”
山长怒目而视姜兆年。
这孩子刚来便不守规矩,时常迟到、逃课,尽管后来显露出绝高的天赋,他还是看不惯他。
真正的学子,哪会依仗天赋不思进取的?
他绝不会以权识人,哪怕姜兆年是摄政王义子,他也绝不会姑息。
“姜兆年,是你伤的人?”
姜兆年起身,向着山长恭敬地行了一礼。
“是!”
山长脸色铁青,“姜兆年,你无视书院的规矩,我要罚你,你可接受?”
边上有学生小声说道,“山长,是陈斌先挑衅的。”
山长像是没有听到般,只一味地瞪着姜兆年看。
姜兆年抬起头,“如若错在学生的身上,学生绝不逃避责任。”
山长一听这话,更气了。
“不管如何,你也不能伤人至此?他若有不对,你不能以理服人?你不是口才了得,深得祭酒夸赞吗?”
山长不依不饶,越看姜兆年淡然的模样,越是火气大。
“行啊,谁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王怀行眸光一闪,悄悄给孟咏彦、关珏使了个眼色。
两人微一点头,便上前一步回禀,关珏先一步开口。
“山长,的确是陈斌先去姜兆年那一桌,他只是有些学业上的疑问,想请教,但不知何故,姜兆年突下狠手,待我们回过神来,陈斌已躺在地上了。”
山长凝神静气,又询问了孟咏彦,后者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头。
山长冷哼一声,刚想开口,寒门子弟中有一个叫肖勇的站了出来。
“山长,不是这样的,陈斌一来就要出手教训人,姜兆年是自卫。”
寒门子弟纷纷点头附和。
这一来,山长便有些犹豫。
此时,陈斌又呻吟了起来。他其实伤得不重,只是被吓着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此刻,听到山长、同窗们的话,又收到王怀行暗示的眼神,便呻吟着出声,“山长,关珏他们说得对,我本是求教,哪里是伤人?”
这一下,山长不再犹豫,当事人的话和旁证都指向姜兆年肇事,他当即冷冷开口。
“姜兆年,无故伤人,罚你逐出白马书院,你可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