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丫是喝药自杀的,那天是大寒,已经到了年根。那天没有下雪就是出奇的冷,虽然一个弱女子不能撼动天地,确是心如死灰。有人说死都不怕害怕什么,可是她找不到生的方向和希望,所以肠断这老李家。
农村播种玉米时候,都要把玉米种子拌上紫粉色的药水,防止生蚜虫,这紫粉色的药水其中一味药就是敌敌畏,你听这名字,敌人都畏惧,那害虫还有个跑啊。一般的时候,家家都会剩一些,当时卫生条件不好,容易生虱子,而且不像现在都用化学制品能杀死虱子和跳蚤,衣服就用这药水泡一泡就能去掉。有孩子的就放到高处就可以了。这天胖丫找到了这半瓶药,穿上结婚时候的大红喜服,喝药了。年轻人说这大红喜服胖丫保存的这么好,是真想好好过日子啊。也有老人说去世时候穿大红色的衣服,就是有冤情并且产生怨气变成厉鬼,会报仇的。
得知胖丫自杀,她的父亲和弟弟先来了,本以为会大打出手,不得打个血流成河啊。可是并没有,父亲头发灰呛呛的,满是黑色裂纹的手掌一遍一遍的摩挲这闺女,眼里噙满了泪水,此时胖丫已经换下来大红喜服,一身素雅白色,是现代的衣服,脸色铁青。“明天我妈会来,等我妈来了再下葬”她弟弟声音沉重而又饱有杀气。然后父子两个就一前一后的走了。每年大寒节气那几天都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第二天的打墓子就是锤子镐齐上阵打成的,所有人都说,冲这天气,胖丫也不会消停。
天刚蒙蒙亮,还是灰白色,她母亲就来了,头发凌乱灰白,面色苍老,全无血色,眼神空洞,衣服很是干净整洁肩膀瘦削,失女之痛使原本四十多岁的她一夜变老许多。她手里拿着条白手巾在给女儿擦拭眼角,因为死亡的时间短,口鼻眼角还在渗血,边给女儿擦拭口鼻边说:“这身衣挺好,这双鞋也不错,我闺女回来能方便”,这带着哭腔带着怨气令人毛骨悚然的自言自语,已经把李春一家三口吓得魂飞魄散了。他母亲更是躲在上屋没出来,但是夹杂着悲腔与责难的刺耳又令人厌烦沙哑高音“我那儿媳妇啊,咋就这么走了,让我们咋有脸活啊”,从那低矮狭小的灰色房子中传出。胖丫母亲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走的很慢,身上好像有几座大山。在一片灰色广阔的原野上,瘦削娇小的黑影在呼啸的朔风中踽踽独行。
之后李家按照阴阳仙掐算的时辰以极快的速度草草下葬了,这李春家是大费周章,想把这厉鬼定住,不但用了诸多法器,还写了两条黄色符咒。不让出来生事。可这厉鬼在他们心里如何根除。
心中有愧才觉得到处是鬼,自从胖丫走后,李春就从下屋搬到上屋住了,晚上一家三口都得在家,缺一个都害怕。过年时候李春开始说胡话了,什么我回来了,饿死我了之类的话。母亲说就是亏心后自己吓唬自己,啥也不信就信良心。
过了正月十五,李家就找来了跳大神儿的,要降妖伏魔,来了一个穿着玄色衣服的大仙,和一个随意着装的二仙。全村人都来看热闹了,除了老人谁也不信真的会有神儿下来,大仙除了衣服,其他都像个二人转演员,铜锣一开大仙就开始旋转跳跃了,二仙负责沟通,唱着跳着大仙声音就变了。
据说我们这的大神来自于萨满,我想萨满是一种信仰,而我们这应该是行骗的行当,折腾了一下午,直到四点多天已经麻黑了才结束,二仙告诉李家,这回没事了,已经被黎山老母收走了。
李春仍能听见半夜的哭嚎,他母亲每天都做噩梦,冻土还没有解冻,李春就去世了,死的时候骨瘦如柴,这个瘦小的男人,是左邻右舍眼里的老实巴交,这老实巴交藏着扭曲的人性,在殴打妻子的时候展现的淋漓尽致。男人的世界在外头,可他的世界在屋里。紧接着他父母也在四月中旬去世了。有人说这是报应,有人说胖丫母亲的那一句“这身衣挺好,这双鞋也不错,我闺女回来能方便”一定是一句咒语,施了巫术了。我想是自己给自己种的蛊吧。李家一家四口都没了,他家那块地,成为恐怖所在,我们去东屯宁可绕路也不从哪儿路过。直到九七年分地也没有人愿意在那盖房子,最后归为集体所有了。
这以后动辄挥拳殴打媳妇的因为怕自身得到报应也就不再动手了,长时间不动手也就很少再打了。
而同年的农历八月份三姐出生了,相隔半年就是转年一月份大舅家老三出生了,按照规律人家是男孩,我家是女孩。瘪嘴杨都到我家来“祝贺”了,“哎呀老舅看来真得凑一桌啊”拿腔拿调的又不怀好意的笑。瘪嘴杨现在是二奶的孙女婿,就是老董大姑的姑爷子,跟我家还沾亲带故了。可是咋滴也改不了那一肚子坏水。他家老大是儿子,小小名叫柱子,以后他有个外号“小壳”。这农村头胎是儿子的人都自我感觉很牛。父亲喜欢孩子,不在乎男孩女孩。只有爷爷重男轻女,他这个重男轻女不是必须生儿子,而是最好生儿子,二大伯家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所以我家就不存在他们说的“绝户”。
三姐生来就是男孩的性格,上山打鸟下河捞鱼,这个假小子使爷爷忽略了她是个女儿身,着实稀罕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