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多余的言论,无需累赘的愤怒。你只需明晰一个事实:拦在道路当中的即是敌人。
玛西亚缓缓抽出长剑,西弗勒斯则拔出自己的魔杖。
那三道人影的穿着相似,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头盔——或者,那称之为某种兽类的头颅更为恰当。
西弗勒斯回忆起来了上一次见过这样的兽首是在什么时候,那是他进入记忆以来见证的第一场战斗……
这真的只是一段记忆吗?为什么它会真实到像是他穿越时间的河水逆流而上,真切站在了传说时代的土地上?
这些问题还是留到之后再想吧。神兽战士手里更加狰狞的大曲剑也已经出鞘,他们咆哮起来,雾气与风雨迅速呼啸而来,意图掩饰拦截者的进攻。
玛西亚忽然动了,她横起长剑,两柄前后抵达的角纹曲剑只在她的剑上留下两簇火花——
而她连眉梢都不曾动一下。
另一边的战斗对西弗勒斯这种站桩法师来说,节奏未免有些太快了——他连玛西亚闪避的动作都看不清楚。
裹挟着狂风刺来的剑刃也打破了他想要帮忙的念头。
该说角人真是对这两个胆大包天的通缉犯恨之入骨,居然足足分了三分之一的追兵来对付他西弗勒斯一个人……!
“盔甲护身!”他慌忙念道。
该说危机情况最能激发人的潜能,哪怕并没有经过练习,他还是非常完美地完成了这个咒语:气势汹汹的大曲剑被蓝色的圆弧光辉挡在外面。
神兽战士很明显惊讶了一下,不过,这并不耽误他继续进攻,他再度高高举起了那把曲剑——
西弗勒斯毫不怀疑这一刀如果砍在他身上,他会倒欠神兽战士五条命。
因此当务之急是与神兽战士拉开距离,好给他自己留出足够安全的施咒空间……
念头飞转,西弗勒斯再次挥动魔杖:“全速击退!”
另一边的玛西亚虽然遭受两个人的围殴,但仍然称得上一句游刃有余——毕竟她曾经直接和角人神只的分身对上过,并且顺利地全身而退,应付这两个神兽战士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很快,这两个人身上就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痕。他们恼怒地想要用过人的力量切断她的头颅,剑锋却总和她的发丝差之毫厘。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天空伸手——
落雷与冰雾吞没了玛西亚的身影。
雷鸣在西弗勒斯耳边炸开,他悚然一惊,立刻看向另一侧战场:“玛西亚!”
那里的光影效果丰富到刺目,他没能找到女巫的身影。
至于他眼前的敌人——纯朴的交界地人民从未见过如此诡计多端的魔咒,这位能唤起风暴的角战士此刻被束缚咒捆成了一个僵硬的铁板。
西弗勒斯心下焦急,手下的动作却没停下:“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这两个魔咒只是砍在了神兽战士坚硬到过分的盔甲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好吧,还有神兽头颅上被切断的白色鬃毛。
西弗勒斯:……
还是控制系的魔咒更有性价比。
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头仿佛不受控制一样朝另一边扭了过去——落雷的轰鸣与风雪的呼啸就没有停下来过,玛西亚她——
还没等他担心完,白色的灵火就凶猛地反扑,那阵直抵灵魂深处的寒冷似乎要刺穿西弗勒斯的骨头。
他旁边的神兽战士瑟缩了一下,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西弗勒斯当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等一等,再仔细想一想:这几位神兽战士各有特长,狂风、冰雪、雷电……
似乎独独没有火焰?
再加上神兽战士不自然地躲避,西弗勒斯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成型的猜测。
他再一次挥动魔杖:“烈火熊熊!”
在高塔前缠斗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在灵火被点燃的那一瞬间,路旁死之鸟的雕塑似乎动了动。
火光点亮了它们的石制的眼睛,也赋予了它们相应的使命——
雕塑展开双翅、冲天而起,恶狠狠地向下面的神兽战士抓去。
神兽战士被魔法火焰烧得痛苦嚎叫,还没等西弗勒斯再用霹雳爆炸等火系魔咒继续实验,天上就呼啦啦飞来一大堆友军,甚至都遮住了西弗勒斯的视线。
西弗勒斯:?
传说时代的小动物这么……热心肠?
很快他就通过死之鸟眼中燃烧的灵火搞明白了状况,看来这些鸟儿是把操纵灵火的人当成了同伴。
不知何时,落雷的声音已经渐渐稀疏,呼啸的风雪也已停歇。
当火焰散去时,玛西亚仍旧站立在地面上。
西弗勒斯松了一口气,干脆加了把火,彻底把神兽战士做成十成熟。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就急匆匆地向女巫走去。
走的近了,他才发现:玛西亚的实际状况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气定神闲。
她宽大的黑斗篷变得破破烂烂,头发乱糟糟的,不知是谁的血迹在她的侧脸迸溅开,让她的半张脸都湿漉漉的。
西弗勒斯的心脏一滞,飞快上前:“你——你还好吗?”
“还好。”这是还在嘴硬的玛西亚。
在她转过身想要整理衣服的时候,西弗勒斯发现,她的左臂不自然地垂在一边。
他的口吻忽然严厉了起来,简直像是一个不近人情的苛刻教授:“转过身来,立刻!”
玛西亚的肩膀跳了一下,一种熟悉的压迫感席卷而来——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乖乖地转回身来。
西弗勒斯冷着脸,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似乎是想检查她的伤势;玛西亚急中生智,矫揉做作地倒吸一口凉气:“嘶——”
肩膀上的力度立马松开,不过,紧接着又覆盖了上来。
“你在干什么?玛西亚,你是觉得自己一挑二的战绩很光荣吗?”西弗勒斯咬牙切齿,“还是说,你觉得在最终一战中受伤很适合一篇英雄史诗?”
玛西亚咳嗽了一下,试图争辩:“我只是觉得应付两个敌人很吃力……”
西弗勒斯锋利的眼刀甩了过来,即便相处的时间并不久,玛西亚还是从中读出了“我还不知道你”几行大字。
她皱起眉,试图追索这种熟悉感来自于何处,不过她很快就放弃了。
或许是他们之间有着奇迹一般、一见如故的默契呢?
不过,比起治疗手臂,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轻轻挣动了一下:“接下来我要去塔顶觐见死亡卢恩——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死亡的具象。”
西弗勒斯又瞪了过来:“你就算一会儿要去觐见无上意志也得先把伤口处理好!”
他皱起眉头,再一次觉得传说时代没有坩埚和魔药学真是——
“我是说,你要一起吗?”
这句话把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男巫给干沉默了。
他最终冷哼了一声,大步走上前,用行动来代替不中听的语言。
在迈入这座高塔的前一刻,玛西亚忽然说道:“西弗勒斯。”
这是传说时代的她第一次称呼他的名字。
所以之前在永恒之城里的她是故意装作不记得他的名字……
西弗勒斯最终还是转过头去,黑眼睛倒映着塔外的阳光,不可避免地被镀亮,如同两颗黑曜石。
很快,这对黑曜石就用非常不耐烦的眼神问她什么事。
玛西亚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真诚地说道:“如果我成功了,就请你来做王城的税务官吧。”
西弗勒斯:……?
他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是税务官?”
玛西亚打量着他浑身上下有一半都是抢来的行装:“你看起来……没有钱。税务官可以贪墨很多钱,我会包庇你。”
西弗勒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终于忍不住了,把这个还没造反成功就在想怎么当昏君的女巫推进塔内,没好气地说道:“等你成功了再说吧!”
升降梯带着他们缓缓上升,原本要觐见死亡卢恩的紧张被玛西亚惊天动地的人事任命一巴掌拍散。
西弗勒斯现在想紧张都紧张不起来。
升降梯终于缓缓停下,塔顶与他们想象的并不一样,这里甚至有些狭窄和简陋。
在塔的正中央,一片如剑的黑红色虚影悬浮于空中。
那浓郁的黑红在剑刃中缓缓流淌,属于生物的本能在尖叫着警告大脑:立刻离开这里!远离这命中注定的死亡!
玛西亚缓缓走上前,伸出双手。
她的口中吟唱起晦涩的古代语言。
西弗勒斯应当听不懂的,他对古代卢恩文的了解实在有限,至于古代语言更是一窍不通。
可当他听到那些陌生的音节,玛西亚熟悉的声音就在他的心底响起。
“死亡。生命熔炉的终点,那无可避免的命定之死啊。我向你许诺——
世间的一切生灵都将被你的阴影所笼罩。
你将是神只也不可逃脱的命运,你将是下一个时代的律法。
请你化作我的锋刃吧。”
黑红色的死亡回应了她。
它涌动着,如一团永不熄灭的烈火,铺天盖地地向她涌来——
——凝聚在她腰间的长剑里。
火焰是死之鸟与死亡卢恩力量的共通之处。因此,它们在宿主的身体交融、混合。
把她的眼睛从月色浸染成如薄暮一般的宵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