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叶心仪赶紧摇头——正如叶心仪先前所说,她是简单快乐的吃货,所有好吃的都喜欢吃。
“那就这么定了。”毕繁鸣朝叶心仪举了举杯。
“好……”叶心仪双手拿起水杯,心神恍惚,埋头咕噜咕噜地就把水杯里面的水喝了个精光。
“除了料理店,还有几家不错的中餐馆跟意大利餐厅。当然了,说起中餐馆,首推还是这家镜花水月……”
“嗯嗯,这里的东西确实好吃。”
“你都没吃多少。”
“呃……虽然没吃多少,但是这里的菜……也好看。”
“哈哈哈哈……”
时间飞快。
一眨眼。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镜花水月约等于倪家的饭厅,没有固定的打烊时间,晚上十一点对镜花水月而言并不晚。
但是。
毕繁鸣邀约倪寒吃饭的时候,倪寒就已经跟毕繁鸣说了,倪寒今晚十一点约了“别人”在镜花水月,有要事要办。毕繁鸣虽然吊儿郎当贪吃贪玩,但也知道分寸。
毕繁鸣提出送叶心仪跟乔黛染回家。
乔黛染的一颗心,在毕繁鸣提出送她们回家的一刻,变得无比沉重,无法描述的沉重。
终须一别。
乔黛染没有借口继续赖着不走,只能站起身,隔着桌子,对倪寒颔了颔首,轻声说道:“谢谢倪先生的款待。”
毕繁鸣“好了伤疤忘了痛”地插话:“哦?倪先生?这么见外?不是应该叫‘二哥’吗?”
毕繁鸣巴不得乔黛染跟初见倪寒那样,喊倪寒“二哥”,冲上去抱住倪寒……
倪寒瞟了一眼毕繁鸣。
毕繁鸣耸耸肩,痞痞表示不在意。
乔黛染“来人,把他拉出去掌嘴”地瞪向毕繁鸣。
毕繁鸣这才吓得膝盖发软,闭上嘴,不敢再嘚瑟。
倪寒站起身,向乔黛染点了点头,意思大概是“不用客气”。
沉默。
四目对视。
一种仿佛能将骨头软化的沉默,萦绕周遭。
毕繁鸣交替看着乔黛染跟倪寒的脸——
沉默的脸,温柔的眼,莫名的和谐,微微的甜。
毕繁鸣装模作样地看着手表,清了清嗓子提醒道:“现在的时间是晚上11点11分。哟,好巧哦。11,11。到底这是光棍的时间呢,还是成双成对的钟点?”
乔黛染再向倪寒微微颔首,轻声道别:“我就不妨碍倪先生办正事了,先行告辞。”明明方才吃了极多,道别的话语却有气无力。
倪寒向乔黛染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加了一句:“路上小心。”
毕繁鸣举手怒刷存在感,“嗨,兄弟!‘路上小心’是不是应该看着我的脸说?毕竟是我送她们回家。开车的是我,路上小心的也该是我。”
倪寒转目看向毕繁鸣,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重复了一句:“路上小心。”
毕繁鸣笑得很贼,“明明是同一句话,为什么你对乔小姐说就是温柔体贴,对我说就像例行公事?”
倪寒蹙了蹙眉——他对毕繁鸣确实一如既往地冷淡,但是,他对乔黛染有“温柔体贴”吗?
毕繁鸣难得不计较地挥挥手:“好了好了,再这样拖拖拉拉,倪大少爷‘下半场’那位神秘贵宾就要睡着了!”
倪寒心里明白,确实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毕繁鸣走到叶心仪跟乔黛染身边,笑着说:“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叶心仪像抱婴儿一样抱住她的小残包包,羞涩地点点头,笑眼弯弯地说:“那就麻烦你了!”
毕繁鸣抬手,用食指点了点叶心仪的额头,调戏道:“心心再对我这么客气,我就要生气了。”
叶心仪垂下眼睛,害羞地摸了摸额头。
毕繁鸣笑着催促:“走吧。”主要是催促乔黛染。
乔黛染眼神拉丝般看向倪寒,又再向倪寒颔了颔首,才拉丝般转身……背对倪寒的那一刻,孤独瞬间攻占了乔黛染的心。
倪寒的目光追随着乔黛染离去的背影。
随着乔黛染的远去,倪寒身上那一点点“人味”也随之一点点地消失,最终荡然无存。
****
镜花水月大门口。
毕繁鸣到停车场取车去了。
乔黛染与叶心仪在门口等着。
夜空。
星月寥寥。
就连云雾也寥寥。
乔黛染抬头看着星月,纵使内心因为不舍倪寒而隐隐作痛,嘴角却仍是不自觉地挂上了笑……
突然。
一把煞风景的声音传来,扼杀了乔黛染嘴角的笑。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乔黛染挑眉看向说话的人——
是解莉。
解莉穿着一身点缀细碎水钻的珠光白连衣裙,在镜花水月门檐的灯光照耀下,仿佛披满一身星月,高贵且昂贵。
乔黛染不吭声。
乔黛染并不打算回答解莉的问题,也不打算跟解莉寒暄……乔黛染的目光却也无法从解莉的身上移开,只因解莉那身披星戴月般的连衣裙着实漂亮。
解莉把珠光色的限量版昂贵小包挂在手腕上,双手抱胸,踩着高跟鞋往乔黛染走近一步,声音甜腻,笑容甜美地问:“为什么不回答我?不要告诉我,我家连城珠宝培养出来的店员,都是你这种没有礼貌的货色。”
乔黛染别过眼,“已经下班了。”
解莉咬了咬唇,“就算已经下班了,你现在还穿着我家连城珠宝的制服。既然还穿着我家连城珠宝的制服,你就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身份?
什么身份?
连城珠宝其中一家门店的、其中一名小小店员的身份吗?
虽然解莉没有一字一句说清楚,但是解莉轻蔑的语气已经把这句话挑得明明白白了。
叶心仪马上帮着回答:“大小姐你好,我们刚刚在镜花水月吃完饭。毕先生说送我们回家,所以我们在这里等毕先生。”
解莉用眼角扫了一眼叶心仪,脸上笑了,眼神却残忍无比,“我问你了吗?”
叶心仪愣住了。
解莉重新看向乔黛染,甜甜的嗓音像是削尖了的糖果,刺得人浑身发疼,“你今年几岁了?36?再过几个月就37了吧?你说你都是奔40的人了,还靠着几千块的工资混日子……哦,对了……听说,你还离婚了?听说,你的前夫经常纠缠你?对了,你前夫是什么人?无所事事的社会底层无业游民?除了你谁都不会嫁的世纪大渣男?”
“你到底想说什么?”乔黛染冷眼看向解莉。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解莉“可爱”地耸了耸肩,“可爱”地吐了吐舌头,“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
“提醒什么。”
“提醒你看看清楚,自己是什么货色。”解莉笑得无比单纯,语气却无比恶毒,“你年纪大,工资低,社会地位更低。离异,有一个恶心麻烦又讨厌的渣男前夫。没有特长,没有背景。就你这种条件,别说是倪哥哥那种级别的男神了,但凡是个正常点的男人,都绝对不可能看上你的!哎哟,说着说着……我真的觉得你好可怜啊!”
“可怜?”乔黛染握紧了双手,微微渗汗,手心却是冷的。
“是的。”解莉一脸假意的怜悯,“你真的是太可怜了。”
“本……我不用你可怜。”乔黛染冷冷地横眼看解莉。
“你不用我可怜?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解莉那双年轻的眼睛明明亮亮的,微笑着,笑容却没有一丝温度,“我是连城珠宝的千金大小姐,家世雄厚,受尽宠爱。年轻,漂亮,学历高。现在是一名珠宝设计师而且是连城珠宝设计部的总经理,未来是连城珠宝的继承人……高贵如我,卑微如你……好吧,你不是不用我可怜,你是没有资格被我可怜。”
“你喜欢倪寒吧?”乔黛染的眼神可以速冻打热的铁片,“你因为嫉妒,所以口出狂言。”
“我是喜欢倪哥哥。但是,我没有嫉妒你。”解莉笑了笑,垂下眼睛,踢了踢脚下那双在夜色之中仍然闪闪发亮的高跟鞋,“你看见我这双高跟鞋了吗?”
乔黛染瞥了一眼,不吭声——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没看见。
“我这双高跟鞋是限量版的,却也不贵,才五位数。”解莉抬起眼皮,不屑地笑看乔黛染,“以你的业绩,你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有五位数吧。”
“你想说什么?”一股堵塞之感渐渐挤压乔黛染的心脏。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难道你还不懂吗?”解莉站直身体,低头瞟了一眼高跟鞋,抬头扫了一眼乔黛染,声音甜得让人心寒,“我的意思是……你,连,给,我,挽,鞋,都,不,配!”
“你!”
怒急攻心!
纵使无人可召唤、无人能帮她把解莉拖下去斩,乔黛染也想亲自动手扇解莉!
不行!
乔黛染深知,若她动怒,解莉就会更加得意!
握紧双手,深呼吸,不说话……
乔黛染用刀刃般让人颤栗的眼神瞪着解莉。
解莉无视乔黛染的怒气,耸了耸肩,继续自以为甜美地笑着说:“所以啊,我根本就不需要嫉妒你。因为啊,我绝对不会嫉妒一个‘给我挽鞋都不配’的女人。”
乔黛染的双手握得更紧,透过惨白的皮肤,甚至可以清晰看见青筋在暴怒地跳动——
方才,乔黛染在席上说谷子锋不配给她挽鞋。眼下,解莉竟在她的面前、径直辱骂她不配给解莉挽鞋?!
纵使暴怒,乔黛染却无力反驳。
无论她多么傲娇,她终究只是千年前的曼罗公主。在这个年代,乔黛染只是蝼蚁般的存在。卑微的蝼蚁,任谁都可以一脚踩扁。
解莉抬手把俏丽的发尾往后拨了拨,笑容更甜,眼神也更邪恶地盯着乔黛染,“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终于看清残酷的现实了?终于明白你除了不配给我挽鞋,还不配跟我说话了?”
“哼。”冷哼,是乔黛染唯一能给的反驳,无力的反驳。
“好了,不跟你们耗时间了!”解莉歪起脑袋,故意笑得更甜,“倪哥哥还在镜花水月里面等着我呢!”
乔黛染心头一阵阵地发紧,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莫名的酸楚。
倪寒在镜花水月里面等着解莉?
原来……
倪寒今夜的贵宾,是解莉?
原来……
倪寒“赶”她走,是为了见解莉?
高档轿车特有的明亮车头大灯骤然亮起,由远而近,照亮周遭……解莉一眼便认出是毕繁鸣的车,讨厌的毕繁鸣!
解莉马上从包包里面掏出手机,故意腻着声音说:“哎哟!倪哥哥又发信息催促我了……倪哥哥真的是好讨厌哦,这么心急想要见我。”
看手机的“百忙”之中,解莉抽空瞟了一眼乔黛染。
解莉笑着说:“我的倪哥哥总是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我!所有人都知道,我跟倪哥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门当户对!所以啊,我的倪哥哥,绝对不是那种连给我挽鞋都不配的女人可以随随便便心存幻想的!你,不配!”
眼见毕繁鸣的车就要停在镜花水月门口。
解莉高傲地扬起下巴,用力踩了一下脚下那双五位数的高跟鞋,转身,扭着小腰,走向镜花水月大门。
看着解莉花枝招展的后背,乔黛染真想把解莉撕碎,却又自觉浑身无力。
叶心仪站在乔黛染的身旁,小心翼翼地扶着乔黛染的手臂,想要安慰乔黛染,却知道千言万语终究都是苍白的。同为蝼蚁的叶心仪实在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轿车在叶心仪跟乔黛染的身后停下。
毕繁鸣降下车窗,笑着对叶心仪跟乔黛染的后背说:“让两位女士久等,实在是抱歉啊!快上车吧!”
乔黛染沉默地看着解莉的背影,看着解莉走进镜花水月的大门。
叶心仪陪乔黛染看解莉的背影,看着解莉走进镜花水月的大门。
唉……
叶心仪暗自叹了一口气,小声对乔黛染说:“我们走吧。”
叶心仪拉着乔黛染,转身,坐上毕繁鸣的车。
沉默。
让人窒息的沉默。
毕繁鸣摸了摸鼻子,通过后视镜,看着坐在后排座位的叶心仪,小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