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打算送给她一片繁花。
这无疑没有多少所谓现实的价值,但是对他而言,或许以及她,这够了——尽管他自己也不确定。但是他相信她会喜欢的。只要有这个念头,便足以让他行动起来了。他,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迈出步伐后不再后头。他一直这样,尽管并不擅长,但是相信这理念也便已足够。
足够,不是吗?
他相信花会带着他的梦,在生成春芽之后,在抽出生命之后,绽放。尽管他其实对花什么的并无更多了解,但这也不影响他的想象,他的梦里,会开出小小的粉红色花。这小小的粉红色花也会带来——他说不上来,但他知道,小粉红色的花也会继续生长,带着梦,带着他,尽管并不知道自己会带来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开花后会做什么,但是,毕竟花还没开嘛。他开始挑选一切相关事物的第一步,这很重要。他相信着,那棕色的种子,会孕育别样之物。
我选好了土地,在我一处在郊外的房子的后院,也在我上下班的路上。每天去站点的时候都为漫长的路而苦恼,平生我第一次为此感到如此开心。虽然说每天还是不能花费时间过长,毕竟还有父母需要照顾。但是,即使只有很短的时间去看一下,去浇浇水什么的,也已经很开心了。尽管她们还没有动静,也是,这才开始。不过一想到她们的有朝一日,现实的烦恼就如同草芥,站点的事务的确越发忙了,但我们的工作不能停下,的确有什么在发生,但在此之前,我们不能停止,即使——我也不能使你知道。我坚信我会在暗中守候阳光。
毕竟时间足够长的话,以此着眼,或以天穹的广袤着眼,我们都不过草芥。但草芥也有草芥的幸福,也有我们努力活下去的必要,就是草芥下也有微尘在漂浮。我们是会死很久,所以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开心。
她们会绽放的,那时——就如笑靥。
无声的,落寞的,满载期望,然后失意而归。
他对自己说没那么快,不会的,说只不过时机未至。他自己也知道,需要等待,他也愿意等待,也希望自己去享受等待。他知道,但如果可能,他还是希望第二天的午后,天边的流云能向他的花的方向下垂,哦,不,即使一切散去,只要花在盛开,就够了。
他期待着,夏花悄然绽放。
年纪这么大了行动这么不便也还是说要去参拜世界树。有时真是难以理解。
我想起小时候了,我的祖母带着我们一家人一起去参拜世界树,照她的说法来说,这种事从世界本源就有了,人类最初的祖先就是在世界树下朝圣,然后取得天穹之下的霸主地位,才得以制衡世界的。那世界树还真是有些伟大。现在老一辈人去世了,但这种习俗说不定真的会延续下去,也许吧。
不过站点里最近却听说上面在商议是否要将世界树纳入收容。毕竟世界树上似乎确实会时不时掉下来什么,据说很多收容的生物都是从世界树周遭天降下来的,而且世界树周围天穹似乎是被什么遮掩着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花开的时候,要记着给她们的墓碑上带去一点。在温暖的阳光下。
雨花淅沥。
洁净的水在地面聚集的水上滴滴答答,奏出别样的鼓点。
他撑着伞走过,那是一把阳伞,带着光辉的七色。迷乱的白窗下划过痕迹。是的,他走过,他观察,他笑了。
土地中,一点绿影,一点,疏落,但却有着怎样的可能。一只蚂蚁走过他的脚下,心情不错的他将手放在地上,蚂蚁走了上去,他往回走了几步,摇了摇头,再一次放下了手,然后再次微笑,笑自己的天真。但他在命运的光芒中的确也看到了未来笑容的绽放,即使今天仍是阴雨不断。他微微在树上靠了一会。接着他离开,发动汽车,随着雨的歌唱。
“你会开花,然后,世界将更加绮丽。”
还真是不幸啊,昨天刚看见露出点芽儿,而我现在就负伤了,也无法再去看看。
突然出现了新的Keter异常个体,真是巨大。这次仍并不顺利。新来的那个队员甚至直接被它拦腰咬断了。还真是凶狠。运输尸体也花费了很长时间。早上的战斗结束后下午又立马要赶去下一处地点。真是疯狂的世界。希望天黑之前我能到。而,你会保佑的我吧。
明天,我会在世界树下的祭祀点放下带有他名字的木牌的。
平淡的一天。芽还是在泥土之间,一如昨日。他带着回忆走得更远。也许是有长高吧。
扭曲之物,如同一条蜿蜒的山路竖直立于土地,像一条盘旋的蛇凭借尾巴立于土地,一个急转弯。
我只能相信我的探测器。尽管这座——也许能称之为山脉,它的增长速度确实出乎意料。倒有点像我花的新芽。不过一个带来恐慌,另一个与之相反。
如果它继续生长,如何继续维持帷幕看起来是个问题。已经有人在传新的世界树在生长了。荒谬至极。
唯一庆幸的是,这东西还算不上坚硬,采取表面成分还是相对容易,至少比起那怪物的皮好上不少。
图书馆,夜晚。
柔白的灯光忠实地独存着,屋外的夜晚仍是一片墨色未曾消弭,除了窗边的那棵花树,清晰可见,尽管仍是因为灯光,尽管它镇不住花落。而他,和她,坐在窗边。他若无其事地装作认真看书,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阵夜风刮过,像是在孤独的夜晚寻觅着什么。他向屋外瞥去一眼,仍是一片黑暗,但花在风的轻抚下,从未闭的窗悄然溜进他的书上。书页已经泛黄,粉色的花瓣与它格格不入,流过也无所谓痕迹。他仍是托着腮。
而她伸出手,拂过花瓣,将花瓣夹在书间,放进书架。
她微笑。
世界还是只有柔白的灯光独自存在着,不知照映出的更多为何。
这是数年之前,而当时远方天穹的部分群星发出的光,到达地球之时或已是如今。光在漆黑的背景上划出漫长的轨迹,到达这里,照亮长出嫩叶的载他梦想的花,尽管不尽然于此。不知光走过多远,也不知我们的路多远。
微尘在光下向上飘着。飘。它们仿佛相信着光为此而在。
结果那里确实越来越像世界树了。不过比起世界树奇怪且高的遮蔽,那里却彷佛触手可及,尽管蔓延速度仍是惊人的,尽管这高度仍然十分辽远。如果无法加以控制的话,即使现在所处的地方尤为偏僻。就可能会打破帷幕。但也许也真的只是第二棵世界树在生长。不过这里周围还真是寸草不生。
二期勘测就要开始了,攀爬的方式已被证明可行性很低,站点的资源提供就要来了。差不多明天就可以进行更高高度的探索。
我也有段时间没有回去了。它们啊,如何了呢。你还是正在读书吧。希望下周五前我能赶回去。
Site-cN-10。早晨。
男人的手里握着女人的讣告。他身边的同伴拍拍他的肩膀。他攥紧带着红绳的木牌,木牌上写着她的名字。向屋外看去,早晨的风仍一如既往,穿梭于突如其来的、四处丛生的绿色森林之间。
昨日,刚刚确定异常为一种植物。而新的异常也开始大范围地出现,在城市中肆意生长,最后就是断壁残垣中,未知的绿色连接天穹和地面。
男人请了一天假,但没有批准。帷幕破碎,每个人都在忙碌着,尽管如此无力。
但他还是走了。回到自己家郊外的小庭院。花长高了不少,尽管还是没有开花。他家的旁边也有那种植物出现了。男人本想走得更远,走到女人的埋葬之地前,或是去世界树一趟。但这是不可能的了。
他想起他和她曾经一起在祖母的墓碑前放下鲜花。那天的风男人仍铭记着,风吹拂起她的头发。
今天的风,正徐徐吹过。归路旁的草芥一动不动。
而所谓葬礼,早已和她一起化为不可能的泡影,在阳光下绚丽地变为稍纵即逝的梦幻,了然无痕。
哦,xK,AdK。所谓末日。破坏可能微小,今天又有多少在生长。世界树,你算个什么人文始祖所在,先祖真是与虎谋皮,你不过是粉墨包装过的暴徒。
明天我要亲自去进行深空探测。以经为纪念而活着的人真是可笑。假若文明垂死之际,不思考如何救命,反而已经开始想着墓志铭该如何书写。文明死去,文明不复存在,而墓碑是给文明的人看的,不是只会生长的植物。
植物进一步生长。他为此欢笑着,承载着明天的梦。他仿佛看见她在花丛中挥手,惊喜地呼喊着,也许吧。
现实是厚重不一的沙盘,而在一切之前,先要确定自己是哪个沙盘中的一粒沙。
花于明媚的阳光下悄然开放,尽情吸收阳光。
当晚,烟花于夜空如实绽放。
记忆在淡薄。
我现在只记得我在上升。坐在我旁边的那个人一直握着我的手,安慰我。
窗外的空间在坠落。我离天穹越来越近,我想起小时候我和她一起看着天穹,说着现在看来遥不可及的可笑梦想。现在,早已不在。尽管我确实来过了天穹,我确实遥望大地,但纵使我继续履行诺言,你会在那边看着吗?而我们那时所说的天穹,所谓永恒之空,现在也已不在。早被异常涂上阴影。
剩下的皆已模糊了,只过去一天。我现在脑中惟余两幅图景。
一幅是你,另一幅是我在天穹之上俯视大地所看到的,那异常的所谓真身——与大地上肆意生长的千万繁花。
这些,我忘不了。
踌躇,犹豫,他还是带着她来到这里。他想起小时候的他们,一起走过,一起工作,一起许下诺言。现在他还是记着幼时他们走过无数次的那条小路。
十分钟后,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从兴奋的天空中急剧下坠,但他还是强撑着自己继续下去。
“你还记得吗?”她笑了。
基金会已经决定好了留下文明的纪念的方法了。尽管这也意味着已经放弃继续谋求生存了。当大地被巨型绿色植物瓜分,大地的营养被吸食殆尽之时。我们能做的又是什么呢。还有人在尝试谋求继续生存,最后所做的,也不过等同于建造空中楼阁。文明的种子埋下,文明生长,文明开花,文明持续盛放,文明凋零,现在看来再正常不过了。就和你一样,就和我一样。
最后,纪念活动分为两部分。听说基金会首先是将目前为止人类探索到的所有前沿知识和所有出版过的书籍以数据的形式存储了起来——也只到目前为止了。然后是刻有所有人名字的木牌,死去的,幸存的人都在内,还有简要的个人信息,总计十二亿多,由机器制作,做工也实在不甚高明。木材取自世界树。实际上,本来以上的结晶也是打算放置在世界树内部,毕竟现在看来那里是流传最久的了。不过难度确实很大,现在集齐所有人的技术和余力,也只是将毁灭世界的花其中一个凿至内部,结果还算顺利,但也只能一个了。
纪念是为了忘却。我现在所希望的,也只是我的,和你的,能在那里仍在相邻而已。
花也已经无所谓了。
they were yours.
最后,夜空中烟花绽放,照亮天穹。人们在进行最后的狂欢。他想起自己读到的一本小说中的终聚地,人们也在狂欢。不过自己的世界已经在花间支离破碎,和他们相比倒少了几分担忧。
男人坐在花旁,当然,花已经不见了,但对于男人自己,是能看见花的,不过最后的最后,也只剩轻叹一声。
祈愿吧,未来的一天,花也许还会再次盛放。到那时,会再次有钢琴奏响乐曲,漫游,人们拿着承载愿望的木牌,它正飘着松香。风会吹过,而照亮一切的,是此刻远方的星光。至于她,会牵着他的手,一同在花前月下,一同看莺花常在,她柳亸花娇,而他再次点燃火树琪花。
终末。微尘继续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