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静谧无风,如此时分,连风儿都睡着了......
“哗啦啦——,哗啦啦——”
轻轻的声响不合时宜地响起。
这是夜香郎儿在趁夜收拾着放在各家门口的夜香。
或许,也唯有如此苦命人儿方会在如此时分依旧忙碌,干着苦累不讨好的活儿。
在前面拉着板车的男儿叫做叶玉,今年十四岁,常年穿着一身土黄布衣,布衣缝缝补补,到处补丁,显然比之一般人还要不堪一些,而且由于身子骨还未发育完全,加之吃少累多,叶玉身子十分消瘦,跟那硕大的板车和夜香桶形成鲜明对比,有如蚍蜉撼大树。
然,此蚍蜉眼中却是流露着一股坚忍,述说着他的顽强。
而后,大树被撼动了,缓缓前行,移至下一家......
从始至终,叶玉仅仅是咬紧牙根,默默承受着。
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十四岁,那是未成年的岁月。
但,对于叶玉来说,他从懂事以来,便一直像成年人一般活着。
“玉儿,要不歇歇吧——”
柔弱的声音中尽透着心疼,愧疚,悲伤等种种情绪。
说话的是叶玉的母亲,潘无双。
每次叶玉拉车的时候,潘无双总会在后面帮着推。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母子同心吧。
其实潘无双却是生于富贵之家,是“万石村”潘员外的独女,宝贝千金,从小便受尽宠爱,享遍富贵,且因着母亲的福荫,潘无双从小便长得十分可人,一双美眸灿若星辰,忽闪忽闪,仿佛会说话的一般,加之潘员外的悉心照料,潘无双皮肤极白,就如那一尘不染的白羽,连月华都要为之失色,配上长大后迷人的身姿,着实迷倒了一批年轻俊杰,是十里八落有名的美人儿。
可惜那一切都已经变得非常遥远,就是偶尔梦见,都仿如隔世一般。
由于多年的劳苦生活,潘无双白嫩肌肤早已变得粗糙干裂。
甚至那双“鹰爪”一般的小手还长满了硬茧,让人看了生疼。
不过,最疼人的还是那道横跨了潘无双大半张俏脸的疤痕。
血肉狰狞,触目惊心,有如一只恐怖的百足攀爬在脸上,在心间。
“玉儿?咳咳咳......”
“阿娘,我有听到,那——,就歇歇吧——”
叶玉的声音并不轻灵,也不清脆,没有给人活跃好动的少年感,反而给人一种与其年龄极其不符的沙哑厚重,像是喉咙渴了很久一样,又像是身上被什么重物压着一般,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深沉与沧桑,像海,又像山。
叶玉将车停在了一边,走到潘无双身畔,用那满是厚茧的大手抚着潘无双的嫩背。
感受着背上传来的粗糙感,潘无双的眼眶难以抑制地湿润。
这哪是一个少年该有的双手,这粗糙,这坚硬。
叶玉的手,至少有一半是厚茧。
“玉儿,为娘没事的,你自个儿坐着歇歇......,咳咳咳——”
话未说完,潘无双又咳了起来。
作为一个曾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娇娇女,潘无双的身子比起一般妇人实在娇弱了太多,而常年的劳累过度与粗重活早已将其身子压垮,积劳成疾,虽然潘无双无时无刻不在拼命忍住,可终究还是会时不时咳出来。
对此,叶玉心中在淌血,仿佛每一声的咳嗽都是从他心里咳出来,还是带血的那种。
偏偏这一次,潘无双仿似大坝决堤一样,滔滔不绝,咳个不停。
叶玉的大手跟着那咳嗽的起伏,一下一下地抚着,不知休止......
“咳——”
伴随着一声异响,潘无双咳出了一口血痰。
不过潘无双心知肚明,并没有摊开手掌查看,反而不着痕迹地合着小手。
“呼——,呼——,好啦好啦,没事了,玉儿——”
潘无双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对叶玉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
只是看着潘无双的笑容,叶玉眼眶泛红,其实潘无双第一次咳血的时候,叶玉便发现了,从那之后,叶玉便发了疯似的寻找着一切可能的救治之法,入过深山采过药果,呆过老林收过朝露,但凡是有一丝可能,叶玉从不放过。
这不——
晚上收完夜香,叶玉用艾草仔细洗了澡后,并未选择入睡。
他换了身比较像样的衣裳,跟潘无双知会了声,便出来排队了。
明天便是泰山宗在“万石村”十五年一次的招生。
只要年龄在十五岁以下,都是“泰山宗”招生对象。
别看条件很低,可每次被“泰山宗”挑中的人儿从未超过一手指数。
即便被挑中难如登天,可叶玉到时,泰山碑前依旧已经挤满了人儿。
泰山碑坐落在万石村村口处,是一块一人来高的古朴石碑,上面刻着“泰山宗”三个大字,据说在万石村初建之时便矗立在此,已然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古朴气息,似是在诉说着它默默承受了多少岁月的风吹雨打与日晒。
泰山碑,正是泰山宗每十五年恒定的挑人地点。
只不过挑选时辰却是在重阳的正午时分,亦便是明天晌午。
正因时间尚早,一些人儿早已在此侃侃而谈......
“坊间流传‘泰山宗’曾经是天下第一宗,你们觉得传闻是否属实?”
“真若那样,‘泰山宗’名声在仙人那边岂不是值当大拇指一般?”
“若是如此,我等可要愈加努力,争取被仙人挑中才行。”
“嗯嗯嗯——”
“汝等切莫欢喜过早,流言多半不真,真若天下第一宗,岂会没落如此?”
泼冷水的人儿叫做孙二猴,人如其名,是一个猴精,颇有几分聪明和灵动,在同龄人中混得如鱼得水,顺风顺势,算是颇有声望的一类人,因而他一开口,现场很多娃童便脸现失望,甚至连陪同过来的大人也有一些脸上喜色逐渐褪去。
就在此时,一声洪亮逆势而起。
“不管是否曾经天下第一宗,反正便是仙宗,若是进了,便是三生福气。”
说此话之人,叶玉亦是认识,是王镖头家的王小虎,跟叶玉一样大。
只是叶玉面黄肌瘦,积弱不已,王小虎却是一身肌肉。
这王小虎家境颇厚,吃好住好,还跟随父亲练过把式,体格自是与人不同。
“小虎此言甚是,能被仙人挑中,那便是仙缘,便是祖上福荫。”
“没错没错,若是去了‘泰山宗’,成了弟子,以后便是超凡脱俗的一生。”
“话虽如此,只是你们可曾知道仙人都是依何来挑人的?”
此问一出,本来还闹腾腾的泰山碑瞬间变得静悄悄的,有静等他人回复的,有静思答案的,有尚自犹豫者,更有保持沉默者,最后还是王小虎接了此问:“是修仙资质!亏你与人一起等于此处,竟连仙人依何挑人全然不知,真是羞与你为伍。”
“汝若真牛,便侃侃修仙资质,别一知半解便在装大尾巴狼?”
之前提问之人被王小虎说得满脸通红,指着王小虎。
王小虎蔑视地望了此人一眼。
“修仙资质,仙人称之为‘灵性’,亦有仙人称之为‘灵根’,“慧根”,说法不一而足。”
“那究竟是何物?汝终究无法说清。”
“此非物也,乃是人体是否具有修习仙法之潜能,为定数。”
“如此缥缈虚无之说辞,实难劝服我心。”
“粗鄙之人服与不服,有何所谓,仙人自是有仙具能测出我等是否具有潜能,有者则被挑中,送往‘泰山宗’,成为弟子,修习仙法,成大能者,无者则潸然散场,算是参与见识了一番,且该珍惜为妙。”
......
便如此,在众人的讨论争执中,时间飞逝......
来者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以泰山碑为中心,围了山盘般好大一圈。
甚至乎出现有父母怂恿子女强插到泰山碑中央,可惜最终未能得逞。
渐渐地,天色放白,来者人数逐渐减少。
到得辰时,已几无人来,人数初步确定下来。
只不过待到正午时分,才有人陆续抬头望天,寻找仙人踪迹。
好一阵子,方才有人激动喊到:“快看快看,仙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