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尝试把自己带入嫌疑人吗?”阿尔伯特问道。
老人的目光居高临下落在阿比盖尔身上,带着些轻微的审视。
“啊,是的。”阿比盖尔扶着椅子,把背挺直,冷静地说道,“我在尝试共情嫌疑人,利用现场的一切资源,模拟犯罪现场的经过和心理来推断犯人的作案过程。”
“你那样有足够的理论依据吗?还是说你身上有着先知的血脉,可以让你看清迷雾后的真相?”阿尔伯特说道,很明显,他似乎并不愿意那样轻易接受阿比盖尔突然出现的“天赋”。
阿比盖尔缓缓开口:“对于傲罗来说,对犯人进行心理侧写是必要的。”
阿尔伯特的目光在阿比盖尔身上扫视着,他在年轻的时候的确遇到过具有这样天赋的傲罗,他们无一不是内心纤细,性格敏感的巫师。
“假如,你过多的沉湎其中,你会把自己打碎的。”老人停顿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敲击着桌面,“阿比盖尔,你必须要保证你的内心足够冷静。在面对自己构想出的犯罪场景时,认清自己。”
他坐了回去,示意阿比盖尔说出她的猜想:“你必须要保持理性和客观,阿比盖尔,你猜想的很多地方都是没有现实根据的,这就代表着并不是一切都和你预想的一样。而我们,也不会彻底理解和接受你的猜想。”
白炽灯照在阿比盖尔脸上,她突然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心情,仿佛站在几个傲罗面前的人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是那个嫌疑人。实际上,现在的自己要做的也只有这个。
她闭上了眼睛,很快,那座博物馆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间博物馆她之前已经来过很多次了,白天的时候麻瓜对着这里的艺术品驻足、欣赏,但是她知道能真正理解这些艺术品的麻瓜只有寥寥几位。
她讨厌麻瓜吗?不,当然不讨厌,她只是把他们当成了……普通人、低等生物、虫子,高高在上的物种不会对比自己低劣的虫子产生多余的感情。
她只会将他们看成另一种存在,森林里面的生物圈讲究的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而她自己是这套理论的天生使用者。
所以她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夜深人静的博物馆,轻松放倒里面的保安,然后带着自己的公主来到这里——
她轻轻哼着歌,将那颗不停跳动的心脏放在了人偶的胸膛,小心翼翼地将人偶放在展台。
最后,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等到时间催促着太阳落在适当的位置,夕阳将如熔金般绚烂,温柔地从半掩的窗户缝隙中溜进房间,轻轻洒落在少女的身上。
一切都会如同自己曾在脑海中无数次构想过的一样,光芒将代替大自然最细腻的笔触,将少女的轮廓勾勒得既清晰又柔和。
——这才是真正的《夕阳下的少女》
她恋恋不舍地看着人偶,抚摸着她的秀发,最后按照时间匆匆离开,全程不超过一小时。
“那幅画作……”阿比盖尔嘟囔着说,“那个人,肯定是和那幅画有关联,肯定非常了解这幅画……”
博物馆是嫌疑人精挑细选出来的,那个角度也是他观察许久亲自敲定的,至于那个按照画像一比一做出的人偶,阿比盖尔不相信一切只是个巧合。
这时候,阿尔伯特说话了:“那幅画作的主人并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名字,麻瓜只知道他是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英年早逝,只在人世间留下了几幅画作。里面都是一个少女,其中最着名的就是《夕阳下的少女》。”
阿比盖尔泄气似的坐了回去,但是老人的话明显没说完:“但这只是麻瓜那里知道的,实际上,巫师自己也不确定有时候如何分辨麻瓜和伪装过头的拥有魔力的人类。”
他将一份资料递给桌上的其余几人,在傲罗们拆开文件急匆匆翻阅时,阿尔伯特的声音适时响起:“劳伦斯·格登,1789年正式被登记在案的吸血鬼,但这也只是他在魔法界的身份。实际上,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和麻瓜们接触,按照他的说法是,寻找灵感。”
“一个吸血鬼在麻瓜中寻找灵感,确定不是在为自己寻求一些口粮?”昆汀一边翻阅资料一边问道。
“也不一定,现在不少吸血鬼都和当地的麻瓜政府有合作,会为他们提供血浆。”诺特说道,“不过也有吸血鬼,他们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吸血欲,然后造成悲剧。不过我看这位劳伦斯先生,不像是食欲上头的家伙。”
“的确如此,但是他更像是个会为爱情上头的家伙。我们对比了他前几任妻子和画作的相似度,他的七任妻子都和画作中的主人公极其相似,这个家伙,很可能就是《夕阳下的少女》的作者。”阿尔伯特淡定地说道。
阿比盖尔沉默不语地看着劳伦斯先生的那几位妻子,她们都穿着华丽精致的裙子,在画像里的笑容仿佛一模一样,就像是丈夫的物品,艺术家的人偶,制造者的杰作。
她感到了一阵阵的窒息,很明显,和她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一个。
“该死的,这家伙把自己的妻子都打扮的一模一样……他莫非,从来没把自己的妻子当成人过?”昆汀咽了咽口水,不停比对着劳伦斯妻子的画像和人偶的照片,随后抬起头解释道。
“可能是我的错觉,但是说真的,他们都太像了……就好像,好像劳伦斯找这些妻子只是为了完成某个东西一样。”
这时,一直低着头端详人脸的诺特道:“你说的没错。第一任妻子的时候,对方只有简单的耳饰,接下来的每任妻子,她们身上的装扮和裙子都有微妙的不同。至于第七任妻子,她身上的装扮简直和人偶一模一样。”
诺特叹了口气:“我想我们可能已经快找到这次的受害者了。”
他们都看向劳伦斯先生前几年刚娶的第七任妻子,照片里的她是最特殊的,脸上还带着稚气,眼睛无意识地看向另一侧的丈夫。
满脸的幸福,充满希望,似乎不在乎即将到来的死神。
是的,伊丽莎白·格林,吸血鬼劳伦斯的第七任妻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阿尔伯特淡定地敲桌子:“你们都给我忍忍啊,别跟个热血小伙似的,现在直接摩拳擦掌就要去掀翻对方老底。”
他叹了口气:“这个还要看他身份,吸血鬼这样的半人类,想要申请调查令还是需要魔法部的准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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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尽管当天魔法部的调查令就下来了,但是几个傲罗还是扑了个空。
这位吸血鬼长居的城堡早已人去楼空,他们只在地下室看到装着他前几任妻子的棺材。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昆汀一边掀开棺材板,一边忍不住吐槽,“这个不会像那些恐怖小说啊,传说故事啊一样,掀开棺材板,然后里面蹦出个女吸血鬼就要往我的脖子咬去。”
“小心点昆汀,说不定下一个棺材里面就有呢?”诺特忍不住开起玩笑,“你要知道,就算是第六任妻子,也在这里躺了要有五十年了,说不定醒来正是饿着呢。”
昆汀想象那副画面,忍不住全身打个哆嗦:“不了不了,诺特先生,你还是别吓我了,我胆子可没那么大。”
这时候黑暗中的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按在他身上,昆汀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下意识就掏出魔杖和诺特一起对准身后的阿比盖尔。
“干嘛?”女孩眨了眨眼睛,“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这边的棺材我刚刚全检查过了。你们两个怎么这么紧张?”
“啊,没什么……只是防范可能有的机关之类的,毕竟吸血鬼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能力。”诺特淡定地收起魔杖,一本正经地开始扯谎,“我之前还听说他们会伪装成你熟悉的人,然后从背后袭击你呢。”
昆汀连忙点头:“没错没错,所以小艾比,你要不要说些话来证明一下自己?不然我们可不会相信。”
阿比盖尔对他们两个翻了个白眼,只不过说出的话倒是让两个大男人一阵尴尬:“昆汀喜欢看恋爱小说,诺特总喜欢拿着喝光的咖啡罐子演《哈姆莱特》,这些算不算?还是要我再讲些别的?”
昆汀和诺特一阵沉默,最后两个精神小伙(?)立正了:“不,没有了,完全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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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阿比盖尔回到事务所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晚上十一点了。
阿比盖尔匆匆忙忙跑上事务所三楼。
该死的,本来今天是安塔雷斯从爱尔兰回来的日子,他们说好今晚要一起在事务所吃个晚饭的。却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一个博物馆心脏案,后面又紧跟着出现了一个伐木场人鱼,阿比盖尔不得不被迫调整自己的工作安排。
这么想着,她的内心格外愧疚。
在傲罗办公室的时候,她想了想,给事务所的安塔雷斯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男人愉快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来:“嗨艾比,怎么今天用我报社的电话和我聊天了,怎么,傲罗的工作太无聊了吗?”
安塔雷斯悠闲地拿着自己桌上的电话和阿比盖尔聊天,但是心中已经有了不太愉快的预感。
“安提,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电话那头,阿比盖尔的声音格外为难。
“说吧,艾比。”安塔雷斯猜到了。
“那个……很抱歉……我今晚要去搜查一个嫌疑人的家,很可能今晚不能回来和你一起吃晚饭了……”
“没关系的,艾比,工作很重要的。你忙你的事情吧,不用管我。”
“真的很抱歉,安提,我不是故意爽约,我真的很希望能和你一起吃个晚饭。”
“没关系的,不用在意的哦~毕竟人家还可以和艾比以后再一起共进晚餐的嘛,啊,到时候让我喂你吧~”
阿比盖尔没忍住嘴角抽了抽:“傻小子,说什么蠢话呢,要喂也是我该喂你。”
“哎呀呀,艾比好主动哦~”
“真是的,不和你说了。抱歉,安提,要不这样,今晚我下班结束会在老地方留下给你的礼物,接下来几天我可能也去不了了,真的对不起。”
电话挂断了,安塔雷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算了,反正也没事,艾比是因为工作所以被迫不能和他共进午餐的,都是那些犯罪分子的错误。
更何况自己今晚还能再练习一下记忆力的罗宋汤,这些都是好事……
男人沉默地看向桌上的那个小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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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三楼还隐约透着光亮,阿比盖尔三步并两步地跑了上去,结果打开门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笑出声。
安塔雷斯像一只大猫咪趴在桌子上,身体微微蜷缩,呼吸均匀而轻微,偶尔夹杂着几声轻轻的鼾声。金色的头发乱翘着,灯光为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色彩,倒显得比平时要更加脆弱些。
上散落着几本翻阅过的杂志和一张微微皱褶的报纸,它们似乎见证了主人等待时的无聊与打发时间的努力。旁边,一杯已凉的茶静静地站在那里。
感觉这个场景,自己仿佛是那个加班晚归的丈夫,安塔雷斯是那个等她到半夜的妻子。
等等等等,阿比盖尔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这不就是性别互换了吗?
不过自己也可以尝试赚钱养着这么个大帅哥就是了……
不对不对,你想多了阿比盖尔!你家里还有只咪咪养着呢,确定这两只猫科动物到时候不会撕起来?一山不容二喵!
虽然安塔雷斯的睡眼的确很可爱,但是考虑到英国三月初的室温,阿比盖尔还是把安塔雷斯摇了起来。
刚醒来的安塔雷斯头发略显凌乱,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为他平添了几分稚气未脱的模样。
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看清楚阿比盖尔的下一秒就迅速坐直身子,双手不自觉地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脸上浮现出一抹略显尴尬却又充满爱意的笑容。
“抱歉,等很久了吧。”阿比盖尔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安塔雷斯的脸庞,仿佛在安慰一个等待已久的孩子。
安塔雷斯顺着对方的手蹭了蹭:“也没什么,就是才睡了会,在事务所睡觉还是挺舒服的。”
说着,他假装打了个哈欠。
“对了,我有礼物要给学姐!”安塔雷斯激动地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阿比盖尔看到那个小盒子,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是对方毫不分说地打开了小盒子,里面是一个带着三叶草装饰的银质手链。
“这是我在市集那买到的,他们都说女生喜欢这些东西,我觉得也很好看,所以买了一个。哦,对了我也给我自己买了一个。”说着,安塔雷斯伸出自己的左手,“这样和学姐的就是一对的啦。”
阿比盖尔哭笑不得:“可是安提,男孩子是不会带手串的哦,那样会被说成是没男子气概的。”
“管他们呢。”安塔雷斯有些烦躁地说,“男人也可以和女人一样等着妻子回家,女人也可以和男人一样成家立业,反正我是这么想的。那些说我没男子气概的,只会承认他们都比不过我爱人的一半气度。”
阿比盖尔有些脸颊发烫,觉得自己不应该想过刚刚那些想法,有些不大得体。
“对了,我也有给你的礼物。”她把包装好的礼物递给安塔雷斯。
安塔雷斯用手稍微掂了掂,一脸困惑,还是没猜出来里面到底是什么礼物。但他还是耐下性子,拆开包装,哗啦哗啦,在礼物纸和丝带蝴蝶结中,安塔雷斯拿出了那份礼物。
是一件紫水晶胸针,和……一条同样带有紫水晶挂坠的颈贴项链(choker)。
阿比盖尔尴尬地移过视线:“之前在商店里看到的,这两个是放在一起的,所以,下意识买了……”
结果那边的安塔雷斯倒是感觉良好,乐呵呵地把项链从盒子里拿出来:“这个紫水晶颜色和我的眼睛一样,是学姐特地选择的吗?”
“差不多……”阿比盖尔觉得自己的脸更红了,“因为是在安塔雷斯脸上的,所以格外喜欢。”
“那如果不在我脸上,学姐会接受吗?”
阿比盖尔狐疑地抬起头:“怎么会?也就只有安塔雷斯才会有这么好看的眼睛了。”
安塔雷斯笑了起来,把项链递到阿比盖尔手中,主动低下头,示意阿比盖尔帮他戴上。
“现在就要吗?”阿比盖尔有些犹豫,总觉得现在这副场景怪怪的。
“啊,那当然。因为我现在就想试试嘛。”安塔雷斯的声音从身下传来。
傻乐的大猫咪。
阿比盖尔低着头,拿着项链仔细对着男人的脖子,扣上后面的扣子后突然说:“安塔雷斯,其实我总觉得,如果不是你有这双眼睛,或许我还不会那么喜欢紫水晶。”
“就当是我瞎说的吧,安塔雷斯因为是安塔雷斯,所以我才会选择紫水晶作为首饰……
真奇怪,现在看到紫色的总能想起你的眼睛,然后就是你的脸,想笑就笑吧,反正我小时候还不知道自己长大后会变成这样的奇怪大人。”
“不,没有的事。”安塔雷斯急切地抬起头,认认真真地对阿比盖尔说,“我很喜欢学姐给我的礼物,我也很喜欢我自己的眼睛,不过现在要更加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