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这日,村子里那面大锣被敲响了,声音回荡在整个村落,于是家家户户的人都纷纷走了出来。
原来是粮长带着人前来征收粮食了。
有些村民早几日就在镇上听到了的消息,所以早早地就把粮食准备好了。而还有一些人家则以为还要过些时日粮长才会来收粮,因而并没有做好准备,在这个时候便也慌里慌张地跑去准备要上交的粮食了。
现在所征收的是“秋粮”,主要是以稻米为主,其征收通常是在秋收之后的第二个月才开始进行。
对于那些一年能够收获两季作物的土地而言,需要负担两次的税收,然而整个南阳府这片区域都是仅仅只种植一季作物,所以只需要缴纳秋粮即可。
南阳府归属于江南地区,税收相对会高一些,而且每年的情况并不一定都是固定的,今年县衙所通知的税率为十税一。
(注:税收资料来源《大明会典》。)
去年收成好也就十二税,没想到今年却十税。
虽大家嘴里都这么抱怨,却也没人敢不交,一个个的都从家里搬来粮食。
村民们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晒谷场上,按照往年的惯例,有序的排起了几个长长的队伍。
晒谷场的大树底下,放置着村长安排人搬来的一张大桌子和几个凳子。
粮长带着文书就坐在树荫底下,旁边站着十多个孔武有力的壮汉。他们的身后停放着好几辆牛车,准备用来装运粮食的。
收粮尚未开始,村民们在排队的过程中,各自交头接耳,在讨论着这次税收的税率。
“哎呀,今年这收成也不算太好,居然要交这么多粮食,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谁说不是呢,今年咋又提高了呢?可又能有什么办法,这是规定呀。”
各种抱怨和议论声此起彼伏、纷纷扬扬。
这时,粮长身边的一个年轻男子扯着嗓子喊道:“都给我排好队,一个接着一个来,别磨磨蹭蹭的!”
这一嗓子,吓得人群瞬间就停止了声音。
排在前面第一位陈大川的立刻慌慌张张地把粮食放在指定的位置上,神色紧张地看着粮长。
粮长根本就不瞧这些村民一眼,只是自顾自地低着头喝着茶。
两个身着制服的衙役手持着一柄大号的杆秤,开始一袋袋地进行称重,而在旁边,一个年轻的衙役则拿着一张纸在认真地计数。
陈大川家里人口少,田地也不多,仅仅只需缴纳一百三十斤稻米就可以了。
很快,衙役就完成了称重,并且点了点头。
陈大川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爹说得果然没错。收粮时用的称会比普通的称所称出的重量要少一些,所以他特意多放了十斤稻米进去。
此时,另一个穿着制服的衙役大步走上前来,他手里握着一个铁戳子,那铁戳子在耀眼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衙役面无表情地走到粮食袋子前,先围着袋子转了一圈,犀利的目光在袋子上不断扫视。
随后,他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拍了拍袋子,听着那沉闷的声音,眉头微微皱起。
接着,他将铁戳子猛地扎向袋子,尖锐的铁戳子瞬间穿透袋子,深深地扎进了稻子里。
他迅速拔出铁戳子,带出了一些稻粒,他将这些稻粒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用手指轻轻拨弄着,查看稻粒是否饱满,是否有杂质。
周围的村民们,谁也没有想到今年竟然如此地严谨,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出,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个衙役的动作。
衙役捏起一粒稻子,而后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他这是在感受稻子的硬度和干燥程度。
过了会儿,他才点了点头。
陈大川这才放下心来,要交的粮食,他们家都是挑选了品质较好的,就是担心会通不过检查。
衙役又走到了下一个袋子前,再次重复起之前的一系列动作。就这样,他持续不断地重复着,一直到所有袋子里的粮食都被检查完毕。
在粮食合格之后,坐在粮长身旁的文书这才不慌不忙地提起笔,开始记录。
后面的村民中,有不少人开始紧张起来,也有排在末尾的已经在悄悄喊来家人,将粮食扛走,回去换粮。
当然,其中也有那依旧心存侥幸的人,他们认为只是因为是第一家,所以衙役们才会对每一袋都如此仔细认真地进行检查。
随后,衙役挥了挥手,陈大川赶忙连连鞠躬,接着便向后退去,下一个村民则扛着粮食走上前来。
一直检查了五六家,都是这般严谨。于是又有不少村民看到这种情形后,悄悄地返回家中去更换粮食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检查工作还在继续进行着。
其中有几家由于粮食未能达到标准,而被处以了双倍的惩罚。
那些没有被处罚的村民内心满是唏嘘感叹,一个个在心中直呼侥幸,暗自庆幸着。
陈家这边,是陈大松和陈大山两个人一同搬运着粮食前来的。
那衙役仅仅只是瞧了一眼,甚至都无需用秤去称量,便已然知晓数量是不对的。
一个衙役清点了一下粮食袋子,另一个衙役则翻开了册子,随后两人进行了一番核对。
“陈仁家,粮食的数量不对。”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粮长在内,目光齐刷刷地都投向了陈大松和陈大山二人。
陈大山顿时感觉如芒在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十分尴尬。他嗫嚅着嘴唇,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陈大松则是嬉皮笑脸地走上前去。
“大人呐,数量绝对是对的呀,一点都没少,真没少,您过过秤就晓得了。”
“陈仁,拥有水田二十五亩,应当上交粮食三百五十二斤。可这里连三百斤都达不到吧?”衙役一脸不悦,看着陈大松说道。
用来装粮食的袋子大致相同,基本的重量也相差无几,而陈大松他们二人搬来的袋子数量看上去仅有两百五十斤左右的样子。
“大人,没错的,我们家原本是有二十五亩地。这不我们家刚刚分家了嘛,分了八亩地给我三弟家呢”陈大松小声地说道。
那衙役听了之后,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接着便开始进行称重。
而站在一旁的陈大山,此时他的手心里已然全都是汗水。他是被吓得,他完全没有想到,老娘竟然会胆大包天想出这么一个主意。
这可是在欺骗官府啊!这要是被暴露了那还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