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理由让李煦安前所未有觉着自己很窝囊。
董章回京才见了她两三次就敢送东西了,而他明明在最好的时间与她产生纠葛,却迟迟没有进展!
李煦安觉得自己以前可能太过小心翼翼,太过害怕她不开心。
刚刚见到她和董章离得那么近,李煦安五脏六腑都快炸了,现下把人堵在墙角,气势倒是凶狠,口吻却重不了半点。再对上她明亮又带着些许畏惧的目光,他知道自己早晚还得败下阵来。
“贫道并不知董将军八字,也没有算过他与你合不合。”
他毫不犹豫把送上门的理由推掉,忽然又怕,万一她让自己算一卦呢?万一她和董章···
李煦安眉头紧锁,目光如利剑切割着这块地方的平静,“不用算。他杀气重,妨碍姻缘。”
“董家累生累世都是武将,杀戮和业障已堆积到一定地步,到董章这一辈自然后代凋零,这也是贤妃进宫多年没有子嗣的最大原因。”
叶蓁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刹那又被前世董苑和亲的事锁住心神,急道,“那、阿苑会怎样?”
李煦安也不作隐瞒,“早婚,与夫家和子女都缘分浅薄,若这两年不成亲···早晚要背负董家命运。”
叶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什么命运?”
“保家卫国。”
“贤妃在宫中平衡了帝后之间的关系,虽无子嗣,却有尊崇,以一己之力维持着后宫表面的干净。内宫安然,社稷自也安然。”
“至于董苑以后会做什么,现下不得而知。”
叶蓁双腿一软,满脑子都是那句,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将军有何用?
前世董章死在战场,董苑又在大周最脆弱之际用自己换取和突厥的短暂安定。可不就是背负了保家卫国的命运。
叶蓁无力垂下手,只觉浑身力气都没了,她一直觉得这一次豫王出局能改变最终走向,也就避免了董苑和亲的结局。
可现在李煦安这么说···
无力感几乎吞吃了叶蓁全部的心血。
而见她如此,李煦安笑得比哭还难看,“怎么?心疼董家,心疼董大将军了?”
“董大将军的气运还在,你这会儿嫁给他也能得个人前人后的尊荣。”
这话已是从他齿缝里挤出来,“不如贫道帮你们捅破窗户纸,算是补偿刚刚打搅了你们的好事,如何?”
指甲划在墙壁的声音像猛兽在叶蓁耳边啃噬骨头,让她害怕的同时也无比清醒,“董家的事先不说,二爷还没回答,我和董将军在一块,二爷为何总要生气?”
李煦安眼睫一动,移开目光,“贫道没有。”
叶蓁掌心全是冷汗,“你有。”
“你不但生气,你还认定我喜欢董将军,认定我要和他在一起。”
她声音明明在抖,落在李煦安耳里像一颗颗避不开的炸弹,轰然一声就把他极力克制的情绪点燃。
可他哪舍得吼她。
喉结又动了好几下,扯出个僵硬而轻蔑的笑,“难道不是?”
叶蓁倒吸一口冷气,“不是。”
“哼。”李煦安显然不信,“二小姐每次见董将军都要好好打扮一番。”
“你还送了他荷包!”
李煦安没意识到自己身子也开始轻微颤抖,绷紧的脸部线条几乎到了极限。
叶蓁反而柔下来,“我也给二爷做了汗巾。”
“我还想给二爷做衣裳,可二爷不要。”
“我还想知道二爷的身子为什么这么差,但二爷一醒来就避而不见。”
李煦安怔愣当场,眼睫在一秒钟里闪了好几下,肉眼可见地躲闪叶蓁清澈如洗的目光,“你!”
叶蓁全身绷紧,仿佛萦绕鼻尖的不是檀香,而是让她思绪停滞的东西,什么都算计不了,什么也准备不了,后果和体面都抛下了。
“二爷未经我允许替我挡下余生病痛,却不肯要我的感激照顾。担心豫王迁怒于我,赶来相救,却又怪我擅自行事。”
叶蓁脸颊一片薄红,呼吸紊乱,自己都能听到牙齿打颤的动静。
“二爷于我只能是恩人,我实在不知自己解决麻烦怎么就成了擅自行事。”
“二爷不要我的东西,我和别人一起出趟门怎么就让您三番两次不高兴了。”
叶蓁没有抱怨,只是轻柔如水的陈述事实,一连串说完,只觉身心一片轻松,但旋即又被忐忑填满,甚至比之前还更难捱。
前世,她眼瞎喜欢李乘歌,对方至死都没给她一次吐露心声的机会,不过就算给,叶蓁也不稀罕。
所以,活了两世,她第一次尽力在一个人面前袒露心声,就差直白地说出那句话了。
她心跳加速,一眨不眨盯着李煦安。
清河上的喧闹声比先前更大了,龙舟赛到了紧要关头,水花溅到了人群里,一波接一波的呼喊震得人耳朵疼。
即便如此,李煦安和叶蓁紊乱的呼吸仍然能被彼此听得一清二楚。
叶蓁的话如同一盏滚烫的灯逼近他漆黑深邃的内心,他渴望被照亮,又害怕不能见光的东西被她发现。
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李煦安的心被安抚得很好,很热。
烈日照在脊背上,本该淌汗,可他身上没有丝毫暖意,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肯面对叶蓁期期艾艾的目光。
然而,没有预料中和她一模一样的忐忑激动,只是比往常亮了些。
叶蓁遍寻不到自己想要的,那股不安和紧张越发强烈了,甚至让她不自觉抓紧了他胸口的衣裳。
“你与贫道气运相连,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体,你不该独自涉险,万事可与贫道商量。”
李煦安竟还能气定神闲给她解释,“经历这么多,贫道觉得可以被二小姐信任。”
“至于你和别人见面,贫道···”他哽咽了一下,到底没办法明目张胆地胡说八道,“确实不高兴。”
叶蓁眼眸亮了一下。
“董将军并非可托付终身之人。”
又是避而不答!
叶蓁不肯放过他,几乎是抓着他的衣裳把人拉得更近,“那请二爷告诉我,什么样的人可托付终身?”
李煦安侧首,脸颊还是碰到她冰冷的鼻尖,心下一酸,咬牙克制了冲动。
“像二爷这样事事有回应,处处护着我,还肯为我挡灾挡煞,只要有人亲近,还能帮我算一算姻缘是否利好。”
李煦安几乎是要捕捉空气才能保持正常呼吸。
而叶蓁说这话的时候心是凉的,目光里的热度也在一点点消失。
她叹道,“可惜二爷是个道士。”
“道士不入红尘,不娶妻,也不论感情。”叶蓁的手指一点点戳到李煦安心脏位置,声音也哽咽起来,“那日在死胡同,二爷的吻算什么?”
叶蓁觉得心口像被挖了一刀,虽不至死,但比她想象的还更血流如注。但她不允许自己难过,喜欢是这世上最昂贵和难得的一件快乐事,就算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叶蓁也舍不得让他难受。
但该问的,都要问。
“二爷从前的撩拨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