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大局初定,皇帝唯一的遗憾就是李洵再也没进宫。
他每日都让人去请,每日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洵儿来了吗?”
问多了,姜公公听着都心里发酸。
太医不敢疏忽,每隔两个时辰就侯在外头请脉,内阁重臣多日来不眠不休,吃住都在宫里,勉强稳住了局面,替皇帝分忧。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立储君,不然他们每天都害怕皇帝一闭眼就撒手走了,天下大乱,熬得几位老臣一夜间头发花白。
关于李洵的身世,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半都知道了。
皇帝虽还有两个儿子,但一个年幼,一个摔断了腿,前两年就去了封地,听说身子不好,奔波不得。
这、这···除了国师也没别人可选。
先不说国师同意与否,皇帝若真要传位给他,内阁还得绞尽脑汁想点说服百姓的说词,否则一不小心再变成国师篡位。
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馨宁园。
叶蓁正给李洵喂蜜饯,两人在葡萄藤下晒着日头,有说有笑,甜得没人想去跟前伺候。
云追和流霞蹲在月牙门外,一壶茶都喝干了,云追解了两次手,每次都慢悠悠不想回来,结果被流霞怀疑有难言之疾。
“成亲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二爷什么时候能好?”流霞第一次这么殷切期盼她的主子成婚。
云追道,“二爷要是多练练早晚课,定定神,兴许早就好了。”
这话流霞就不爱听了,“你什么意思?敢情还怪我们家主子伺候多了?”
云追恨这丫头不开窍,又不能直说,欲言又止,“不是怪叶小姐,是、是怪二爷把持不住行了吧?”
流霞一脸疑惑,把持不住?
当下逼过去质问,“二爷对我家小姐怎么了?”
云追耳根子一红,赶紧把她推开些,自己别过脸呼吸两下,“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在里头伺候。”
“你···”
流霞不死心,还要追问,荣飞过来见两人距离太近,轻咳一声,“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流霞一窘,第一反应竟不是解释,而是脸红。
这下荣飞心里有数了,“宫里又来人了。”
“董将军想见小姐。”
······
“他来干什么?北营和御林军的事还不够他忙的!”李洵嚼着蜜饯,眼神和口气都酸溜溜的。
叶蓁对董章十分敬重,自是整理过一番要去正厅见客。
李洵一看她换了身明黄绣花的裙裳,衬得整个人越发白皙明媚,阳绿色翡翠头面既显稳重大方又不至于招摇,他便觉得口中蜜饯不止发酸,还硬,嚼不动。
这几日叶蓁日夜不眠守着他,也没心思好好梳洗打扮,虽然怎么着都好看,可、可凭什么见董章就打扮了。
李洵觉得自己不高兴。
“咳、咳咳。”他先是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嘴里的蜜饯也吐出来了,然后像是不愿耽误叶蓁见客人,急忙捂住唇,在喉咙里闷咳了几下,眉毛都拧成麻花了。
叶蓁心下一急,端着热茶过去,“怎么好端端的又咳了?”
“已经两日没咳了,是不是刚才呛着了?”
“先喝口热茶润润喉。”
平日,李洵巴不得她贴过来悉心照顾,由着她喂茶,一双凤目含情脉脉地盯着人瞧。可这回,他一边难受地咳,一边推开茶盏,断断续续道,“没、没事。”
“别过来,弄脏、你的裙子耽误你见他。”
叶蓁愣了一瞬。
李洵脸色不像被病痛折磨的难受,而是十分难过失望,一副和血咽委屈的模样,“别让董将军久等,你快去吧。”
说完还别过脸,忍痛割爱的成全被他演得真是又假又让人不能忽视。
叶蓁哭笑不得,也没有当着下人的面拆穿他,只吩咐,“让董将军稍候片刻,二爷现在不舒服,我一会儿过去。”
李洵一听她等等还要过去?咳得更厉害了,这回是真的牵动了气管,脖颈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了。
叶蓁立刻给他拍背顺气,在他耳边吐着热气,“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没数吗?人家登门岂能不见?”
“再者,我都没去看过阿苑,我也想问问阿苑怎么样了。”
“你想什么呢,还把自己真气地咳起来。”
她声音软软的,像水波拂在面上,一点点哀怨都被着急包裹,让李洵没法儿生气。
他慢慢平缓气息,“我···”
李洵也觉得自己孩子气,但是那半个月没有叶蓁半点消息的日子他受够了,那样的滋味他不想再尝试了。
被叶蓁戳穿心思,他低眉垂眼,“他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见他就见他,还专门换件新衣裳,在贫道的院子里说话···奈何贫道还不能把他赶出去。”
“我身子不好,他现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未来前途无量。”
叶蓁喂他喝了口水,用帕子仔细擦了擦嘴角,见他还说个没完,身子往前一倾蜻蜓点水碰了下李洵的唇。
他的絮叨戛然而止,委屈的目光即刻变成惊喜,在叶蓁离开的瞬间又把人拉进怀里。
瞧这手速,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身子不好。
叶蓁眨了眨眼,笑得把他魂儿都勾走了,“我也给你换身衣裳,一起去见董将军?”
叶蓁不过是说着玩儿,谁曾想李洵真的答应了!
所以,董章见到叶蓁搀着李洵过来,李洵有意无意搂着叶蓁的腰,看自己的目光笑的···得意又奸猾?
这···
属实让董章意外,到嘴边的话硬是又哽了两下。
李洵自然而然招呼起来,“大将军随便坐,舍下简陋。”
“听说大将军找叶蓁有事,贫道虽卧病在床,但一想大将军登门,岂有不见之礼?所以撑着过来给大将军问个好。”
“不打扰你和叶蓁说事吧?”他话说得漂亮,脸上却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甚至让叶蓁扶他坐到主位上,然后拉着叶蓁的手不放,非让她坐自己身边。
叶蓁哭笑不得,董章也是轻笑着摇头。
难怪自己回京后见着他就觉得和小时候大不一样,其实他早就不是李煦安了。
董章小心翼翼取出玉兰花簪,李洵心头一紧,他都坐在这儿了,董章还要抢他的人?!
岂有此理,他只是病了,不是提不动刀了!
见他眸光发冷,董章道,“国师别误会,是阿苑知道你们定了婚期,但董家还在给贤妃娘娘守孝,恕她不能来恭贺,托我给叶姑娘先送个贺礼。”
这分明就是个站不住脚的借口。
要送贺礼,自该是宫里的嬷嬷隆重来一趟,若是以董家的名义更该先递帖子。
三个人都知道是借口。
叶蓁轻轻拍了拍李洵的手背安抚他,而后走到董章面前,先行了一礼,才接过簪子,细细看了一番,“谢谢阿苑,我很喜欢。”
董章神色一亮,喉结动了动,只觉先前准备好的话也没什么要说的必要。
最后只道,“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