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钟咏芳完全没有过这种感觉,就好像法元是自始至终就存在在自己的身体里,任由自己控制的一股能量一样,就像控制自己的胳膊腿脚一样简单。可在刚刚失去了法元的感知力之后,钟咏芳实际来说是没有失去什么的感觉的。
小鸟折断了翅膀,走兽切断了尾巴,钟咏芳现在的感受和它们类似吗?
那如果这个时候,给小鸟黏上翅膀,给走兽修复尾巴,它们还能意识到,那些曾经失去的身体部件,再次回来了吗?
钟咏芳不知道,而她现在就要尝试了。
想象一个曾经拥有,但却彻底失去的自我的东西,并且要严谨地控制它,好像很难,更何况像法元这种,对于岸边人来说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由于法元在经脉之中,不能够像真实的物品一样用手触摸,只能用意念去感知,去控制,而这些精神力上的提升,通常是通过入学之前吃某种丹药来实现,而钟咏芳却没有用过,现在想来,应该还是伤仲永的天赋带来的优势。可现在也是因为伤仲永的影响,让钟咏芳无法体会那种从无到有的感觉,一切在大敌当前之时,都只能从头摸索。
而现实情况比钟咏芳想象的要更加严峻。
毕浣沙经历了苦战之后,终于可以完全摆脱冰晶的束缚了。转头一看,陆醒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想来也一定程度上让冰晶没有了原主控制的基础了。而在陆醒身边的钟咏芳,此刻也像是失魂一般,眼睛无神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看。
“现在就是反击的时机了。”
毕浣沙在心中得意一笑,立刻迈开大步,朝着钟咏芳奔袭而来。与此同时,手掌之上凝聚起暗元,包裹在手掌之外,露出了狰狞的凶光。
一股风压让钟咏芳沉着的呼吸有了一丝突如其来的压迫。抬头一看,毕浣沙正咧嘴冷笑着,举着漆黑的手掌,以掌刀的姿势朝着自己狂奔。而自己手中想要凝聚出来的法元却迟迟没有动静。
一滴汗水出现在钟咏芳的额头。心中的急迫让钟咏芳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并不是害怕,而是想要过分用力,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法元凝聚,但并无效果。
看着毕浣沙已经冲到了面前,钟咏芳也没有办法在集中精神了,只好立刻用脚向前一蹬,身子急速后撤。之前经由雷元刺激过的身体肌肉还临时保持着那种水准,让钟咏芳的身体比一般的岸边人要敏捷一些。
毕浣沙看到钟咏芳及时地躲开,也是稍稍一愣,不过也没有片刻的犹豫和停留,直接再次奔向逃离开来的钟咏芳。
尽管比岸边人的身体素质要高,但对于巫师来说,钟咏芳的这点身体的敏捷性还是有些不够看的。再加上毕浣沙的暗元可以时不时地给钟咏芳周围施加释放引力的暗球黑洞,让钟咏芳的速度更降了一个档次。
“既然躲不过,那就制服她吧。”
在心里对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钟咏芳也是心有惧意的。不过钟咏芳很清楚,毕浣沙既然用了那种欲擒故纵的手段引诱自己过来,也和自己在这里纠缠了这么久了,在陆醒进入工地之后也说出了那种话,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自己走的。既然如此,哪怕现在自己真的一点法元也没有,也不能坐以待毙。
砰!
钟咏芳用力击向毕浣沙面门的拳头被毕浣沙轻易握在掌心,彻底打碎了钟咏芳的所有幻想。
“绵软无力啊,钟咏芳,绵软无力啊。”
毕浣沙恨铁不成钢似的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更甚了,将手一挥,把钟咏芳摔倒在地上。
“没想到啊,想当年出尽风头的钟咏芳,现在居然能够在对决中如此落魄。”
嘲讽了一句之后,毕浣沙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并没有继续追击钟咏芳,反而是转头看向陆醒躺着的方向。陆醒倒是没有意识地躺在那里,只是均匀地呼吸,最多能证明他还没死——不过也对,他也没受到什么伤害,怎么可能会死呢?
回过头看了看钟咏芳,毕浣沙忽然想到,自己也没必要让她死——嗯……其实毕浣沙确实也恨她恨得想她死,但这个死,不能落在自己的头上,至少不能让她死在暗元之下,死在这片工地之上。
“我得好好想想。”毕浣沙一边这样打算着,一边远离了躺在地上的钟咏芳,顺带着调整好自己的视野角度,让自己的视野中能够同时出现钟咏芳和陆醒两个人。至少在这两个人有所动作的时候,保证自己能够及时看见并做出对策。
“呼,呼……”
钟咏芳这一次的受伤,主要不是身体上的伤,心里的创伤更加严重。至于说毕浣沙心中怎么想的,钟咏芳自然是不知道的,虽然心里好奇,毕浣沙为什么没有乘胜追击,反而走到了空地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思考什么都无关了,就算体内有了法元又能怎么样?通过丹药补充进来的法元且不说量的多少和纯度的高低能不能抵抗毕浣沙的自我循环,单单自己没有控制法元的办法就很难办。明知道自己面前有一座金山,而自己却没有趁手的工具去化整为零,搬山也无望。这一切似乎都让钟咏芳走向了一个结局——就此认命,不能翻盘。
“刚才的冰晶转移到我的身上了吗?怎么感觉有点冷啊,忽然之间的。”钟咏芳嘴唇微动,但这句话却只有钟咏芳自己才能听到。
“陆醒,你睡也行,你别睡死啊,控都控不起来。”
是顾恬恬埋怨的声音?而且不是通过陆醒的嗓音说出来的,是顾恬恬本人的声音。
眼皮缓慢地眨了眨,钟咏芳尽力朝着陆醒的方向看去,却看不到。
钟咏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自己听到了她的话,因为她不知道顾恬恬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联系她的。
就在钟咏芳犹豫,不知道怎么回应的时候,顾恬恬的声音再次响起:“啊,芳芳?是你也行,有事情和你说。”
说什么啊,钟咏芳在心中暗暗吐槽说。
“能让你控制法元的方法啊。”顾恬恬的语气十分轻巧,不过也难怪,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面临的是什么情况。
“我本来应该在陆醒身体里的时候就应该告诉你的,只是没来得及。陆醒有一枚戒指,就在他衣服口袋里,你戴上它之后,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控制自己体内的法元了。物术那帮人都是这么做,就能够控制法元,是岸边人能够控制法元的手段之一。”
“可是我没有办法去拿那枚戒指了。”如果真的用嘴说出这句话,顾恬恬一定会觉察到钟咏芳现在虚弱到有气无力的状态,但是心与心的交流就能完全忽视这一点。
“你怎么了?”顾恬恬立刻关切地问。
“应该是精神力减弱了吧。”钟咏芳没有将现状严重化地向钟咏芳汇报,“我现在没法操控法元,刚刚的丹药好像真的有效,只不过我控制不了,身体也动不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什么似的。几秒过后,顾恬恬再次回话:“我来帮你吧。”
虽然在钟咏芳看来,顾恬恬一直在帮自己,但这一次,钟咏芳却心存怀疑了。这么远的距离,顾恬恬还只能用心语和自己说话。刚才她还能借助陆醒的力量帮助自己,可现在,她又能怎么做呢?
“我好像能够操纵你体内的法元。”
啊?听到这个消息,钟咏芳本应该是惊讶,但更多是精神振奋的。毕竟如果顾恬恬能够操控自己的法元,那帮助自己利用法元恢复身体的运转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好像只能控制法元的流动,但没法按照特定路线进行运转。”
按岸边人的例子来说,就是没有方向盘,只有油门的汽车是吗?
钟咏芳想了想,能够有变化,就能有一丝希望。于是给顾恬恬回话道:“好,那就麻烦你了。”
“那好,我开始了。”
简短地交代之后,顾恬恬那边开始了动作。几秒过后,钟咏芳感觉到自己的血管中仿佛有什么另外的东西在超脱于血液之外,以另一种速度在缓慢流动着,倒也不觉得堵塞,也不觉得突兀。
经由顾恬恬的帮助,钟咏芳慢慢地能够意识到法元的存在了。其实回想起来,刚刚吃了丹药之后,自己也能感知到法元的存在,只不过那之后,法元只是隐藏在身体的某处,没有动弹过,就像是捉迷藏的小孩,躲在一处阴暗的角落之后,只要他不轻易露头就再也难以被发现了。而顾恬恬引导了法元的运转,就好像被香甜的饭菜吸引了一般,终于被钟咏芳抓住了踪影。
法元不紧不慢地运转着,好像也将钟咏芳的身体激活了一般,自刚刚的完全虚弱,到现在,钟咏芳好像能够重新掌握自己的身体了。
动一动手指?能做到……动一动眼皮?也能做到。钟咏芳的眼前终于重见光明。不过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变,毕浣沙还是坐在不远的地方,不知道她在思考些什么;而陆醒也依然躺在原地,依然浅浅地呼吸着。
“恬恬?恬恬?!”
可是,无论钟咏芳如何在心中呼唤顾恬恬的名字,她都没有再次得到顾恬恬的回应,就好像帮助了自己运转完法元之后就深藏功与名了一般。
不过顾恬恬的话依然被钟咏芳记住了。戒指,在陆醒的口袋里。虽然不确定在哪个口袋,但翻找起来应该不算太难。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如何躲避毕浣沙的注意力,然后能让自己一瞬间来到陆醒的身边,拿到戒指。
等身体再恢复一些,经由雷元改造过的身体应该能够做到。
再次屈伸了一下手指,感应了一下自己身体控制权,还好,现在应该就行了。
盯准了毕浣沙还在神飞天外的时刻,钟咏芳立刻发起了动作,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拼尽全力地朝陆醒的方向跑去。距离好像不太远,不过钟咏芳来到了陆醒的身边的时候,还是气喘吁吁的。
而毕浣沙自然发现了钟咏芳的动作,不过看上去行动依然踉跄,而且她来到陆醒身边之后也没做什么,只是在陆醒的衣服口袋里左翻右掏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所以也没怎么管她,依然还是在心里盘算着究竟要怎么处置钟咏芳。
“找到了。”钟咏芳强忍着自己没有发出喜悦的声音,将那枚看上去伤痕累累的戒指戴在自己的手指上。
“感受到了。”
戴上了戒指的钟咏芳,终于感受到了体内法元,只不过感知到了之后,就立刻有些失落。法元真的少的可怜,也许只能给自己一个进攻的机会,法元就会被耗尽。
“对了,葫芦呢?”钟咏芳背对着毕浣沙,尽量让自己的动作不大,尽量不要让毕浣沙发觉自己在找翻盘的方法,尽量静悄悄地查看葫芦里面的药。可惜,除了刚刚自己吃的那一颗,葫芦里已经没有一颗药了。
“也就是说,是最后的机会了。”
钟咏芳心里盘算着,自己应该怎么利用这仅有的机会实现翻盘。
“好,决定了。”
毕浣沙仿佛想到了最后的处置办法似的,拍了拍手掌,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钟咏芳的方向上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在一只手的五个指尖处分别凝聚出五枚暗元珠,打算分别控制住钟咏芳的四肢和脑袋,给她固定在这个工地里。以钟咏芳现在的这个状态,一天肯定撑不过去,而自己在这个时候在做一些集体的事,摆脱自己的嫌疑就好了。
胸有成竹,不慌不忙,毕浣沙走到了钟咏芳的身后,正打算朝毕浣沙的四肢使出致命一击的时候,脚下忽然的一滑让毕浣沙失去了重心,摔倒在了地上。
“可恶,又是这个我没法解决的冰晶。”
毕浣沙恶狠狠地看了一下自己的鞋底,那层雾蒙蒙的冰晶依然阴魂不散地留存在自己的脚下。可毕浣沙十分确信,自己已经完全将冰晶抖落了,陆醒留存在地面上的冰晶也早已消失了。那么,这冰晶是哪来的?
在毕浣沙看不到的钟咏芳的正面,一团冒着寒气的法元就在钟咏芳特意藏起来的右手上,尽管自己的右手也被冻得生疼通红,但透过余光看向毕浣沙的窘状后,钟咏芳还是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