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车十来分钟,就到了学院路的小卖部。汪捷看了一眼时间,距离4点还差三十分钟。
如果现在立刻返回阳熙路再给周焉若回电话,时间上倒是来得及,他完全可以确保在约定的四点到五点之间给周焉若打电话。然而,这样的话他就不能在约定的四点钟就把电话拨过去,第一时间听到周焉若的声音了。于是,他决定在这里守着公用电话,只需再等上三十分钟,一到四点就可以给她打电话了。
汪捷将自行车后座上的书放到地上,从中随手抽出一本,坐在后座上开始翻阅。然而,书里的字仿佛在他眼前跳舞一般,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去阅读,因为满脑子想的都是周焉若。
半个月前,那件事情过后,多少个愁云惨淡的日子,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程志和薛姜的家人决定一起为两个孩子办丧事。丧礼当天,尽管面临很大的压力,汪捷和周焉若最终还是决定去参加。
他们无法进入葬礼现场,不能参与薛姜和程志的告别仪式,于是便在殡仪馆墙外的小山坡上,远远地向着他们的朋友薛姜和程志做最后的告别。
周焉若面对着阴沉的天空,嗓音嘶哑:“没能亲自与你们告别,不要怪我们。我和汪捷,你们的汪老师,就在这里送你们最后一程。”
世事难料,汪捷心中默默祈祷:“薛姜,程志,愿你们在另一个世界也能相互照应,一路走好。”
两人默默地站在小山坡上,眺望着院墙内殡仪馆的告别大厅,直到看着停车场的车陆陆续续离开,他们知道葬礼结束了。
连日来的悲伤已经让周焉若疲惫不堪,她面色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虚弱地倚靠在汪捷的身上,“薛姜和程志,他们真的走了?”
汪捷紧紧地揽着周焉若,安慰道:“他们已经离开了,别想太多了,他们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又过了一会儿,院墙内已经看不到人影,汪捷说:“累了吧,你都快站不住了,我们回去。”
周焉若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嗯,走吧。”
两人从小山坡上下来,刚绕过围墙,就看到了薛姜的妈妈和弟弟依然站在殡仪馆的门口,还有两位训练班的同学陪伴在旁。
彼此都已经看到了,汪捷和周焉若只得走过去与他们打招呼。
薛姜的弟弟见到两人走过来,将怀抱着的骨灰盒交到妈妈的手中,气哼哼的冲了过来,汪捷见他面色不善,迅速将周焉若护在怀里,刚一背过身,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他还没反应过来,紧跟着又挨了重重的一拳。汪捷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顿时脑瓜子嗡嗡的。但凡他的动作慢了一步,正面的一巴掌就扇在了周焉若的脸上了。
两个训练班的同学见状赶紧过来,将薛姜的弟弟拉开,薛姜的母亲跟在后面,哭着喊:“薛冲你干嘛,别惹事了,你姐姐已经没了,你要是再出点事,我就不用活了。你千万别再惹事了。”
薛冲暴躁的喊道:“你们怎么还有脸到这儿来,王八蛋,就是你们害死的我姐。”
他指着汪捷骂道:“你就是市长的儿子吧,就你他妈的高贵,我们小老百姓就都该死,我就他妈的打你了,你让你妈来抓我呀。”
说着又要冲上来动手,薛姜的妈妈抱着骨灰盒,挡在薛冲的面前,狠命的拦着,口中哭喊着:“别打,别打,妈求你,别惹事了。呜呜呜...你看看你姐,别动手了。我们回老家,把你姐姐带回家。”
这时候,停在路边的一辆捷达车迅速的开了门,下来一个男人,疾步冲过来,喊着:“汪捷过来,快过来,跟我走。”
汪捷正低头环抱着周焉若,护着她别被薛冲伤到。听到有人喊他,抬头看到是简征正朝他们跑过来。
他拉着周焉若快步走向简征,与简征汇合后,简征立刻转身向车边走去,拉开后排车门,“快上车。”
周焉若许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再加上身体虚弱,根本迈不动步子,汪捷见状,用双臂紧紧托住她。由于两人身高相差二十多公分,汪捷这一托,周焉若双脚离地,近乎是被汪捷抱到了车边上。
简征立刻过来帮忙,将周焉若扶上车后,他自己坐到了前排副驾驶座上,说了句:“师傅,快开车。”
汪捷坐在后排,转头朝后车窗外看去,只见薛姜的妈妈抱着骨灰盒坐在地上,薛冲被两个训练班的学生拉着,依然试图挣脱束缚冲向他们,嘴里还在大声咒骂。随着车辆启动并渐行渐远,他们听不清薛冲究竟在喊些什么。
汪捷转过头问简征:“你怎么会在这?”
简征答道:“我好不容易说服我妈,同意我来参加葬礼,但条件是,她必须安排车送我过来,并且只能停在路边看着,不允许我下车露面。”
“幸亏你来了。”汪捷说道。
“刚才怎么会打起来?那个男孩不是薛姜的弟弟吗?我记得前几天见过他,挺老实的一个孩子,今天怎么跟疯了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跟周焉若刚过来,他就冲过来动手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汪捷诧异道。
汪捷想起刚才薛冲说的话,他应该是把汪捷误认为是简征了,因为薛冲喊的是“你是市长的儿子吧,有本事让你妈来抓我”。汪捷意识到这点,怕简征难堪,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
简征也听出了端倪,他明白薛冲今天的冲动和打人行为应该与最近的媒体报道有关。目前的舆论正在发酵,引发了一场关于“同样为人,为何不同命”的讨论,矛盾已经进一步激化。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市里已经成立了调查组进行深入调查,这使得市领导们倍感压力。这就是,他出门前,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露面的原因。
车里众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从坐进车里,周焉若一直佝偻着身体,感到非常的不舒服,此时更是头疼得仿佛要裂开一般。她轻哼一声,稍微扭动了一下身体,将头靠在了汪捷的肩上。
汪捷侧头时,不经意间碰到了周焉若的额头,\"好烫。\"他轻轻推了推周焉若的胳膊,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发烧了?头怎么这么烫。”
“唔,我的头好疼。”周焉若嗫嚅道,声音显得虚弱无力。
汪捷伸手轻轻按了下她的额头,然后又按向自己的额头,对比了一下两个人的体温,说:“你发烧了,我们得去医院。”
简征听到后立刻回头说:“周焉若生病了?师傅,去锡大医院。”
周焉若闭着眼睛,轻声嘟囔着:“不去医院,回阳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