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知这是白费心思?”
裴泓之只这一句,再不多同她辩解旁的。
“李玥妩,你并非对我无意,唯这点,你莫要轻易变了,旁的顾虑我自会一一为你排解。”他顿了下,才道,“不论是我以及我身后的裴家,亦或是你,和你背负的一切。”
李玥妩定定看着他,眼底泛起寒意。
她早知身份有朝一日会暴露,不料竟是他先知晓。
是哪里,叫他生了疑心,又是何事,叫他确定了此事。
裴泓之会否将其告知于众?
要不要……
她指尖下意识按上掩在袖中的剔骨刀,又很快收回。
解决裴泓之只需须臾,但之后便是无尽的麻烦。何况,裴泓之与顾昌明他们不同,他是无辜的人。
裴泓之何其敏锐,立时就察觉到李玥妩身上气息的变动。
尽管早就蛛丝马迹推测到了李玥妩的身份,在得到验证的这一瞬,心中还是讶然。
裴泓之清楚记得初见李玥妩时她的样子。
烛火昏黄,她单薄的身形在墙面投下的影子都瞧着纤瘦。一双眸子映着烛光,如寂静湖水。
她没有太多情绪。不善言辞,却总能一语中的。
裴泓之心知盛京居大不易。她能撑起一个小馆的营生,又教育的清远谦逊有礼,其性子独立与坚韧可见一斑。
然,往后种种,更叫他体会到李玥妩的聪慧与果敢。被牵连入狱,拒绝张家推荐清远入国子监,借王家三娘之手为自己脱困——在假定李玥妩是李家村灭族的幸存者后,先前很多巧合都有了另一种解释。
裴泓之拿着写满字迹的纸,静坐到天明。
他心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心疼。
李巧儿说,当时追杀他们的武德卫有上百人。她是如何带着李巧儿她们在严密的追踪中逃命?又怎样艰辛的假死逃生,从千里之外来到盛京?
顾昌明回京后,将手下百人的死亡冠以灭寇之名。
当时南边的消息,只字未提武德卫灭匪之事,他只当这些人是折损在夺嫡之争中,竟未曾深究。
若他早察觉其中的阴暗,李玥妩她们是否就不用为求一个真相以命相搏?
再想到庭审李巧儿前夜,出现在御史台时她的样子。
那双布满血红的眸子,和平日所见以及眼前泛着寒意的,全然不似,却又分明出自同一人。
他上前一步,抬手。
李玥妩的身体骤然绷紧,又重新扣上了袖中的剔骨刀。
裴泓之有所察觉,却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坚定,坦荡的将掌心落在李玥妩的双眸上,将其彻底遮挡。
等了瞬,不见李玥妩有动作,他牵起嘴角的弧度。
“李玥妩,记得我同你说过,君子四行,义以为质,礼以行之,逊以出之,信以成之,我约莫只能占其二,但这其二,我必会坚守。承诺过的事,我不会忘。对李巧儿是,对你亦是。”
他又道:“往后,莫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知我心意,纵然不愿悦纳,也不该如此伤我。”
李玥妩睫毛不适的颤了颤,将他的掌心移开。
重归清明,她才恍然惊觉,彼此竟只有半臂的距离。
裴泓之委屈受伤的神情还未全然散去。
李玥妩无奈,她怎就成了伤害别人感情的渣女?
良久,裴泓之听她说:“我晓得了。”
至于是相信了他会守约,还是答应日后不再用这般眼神看他,见仁见智。
裴泓之私以为,她是二者皆有。
二人间凝重的气氛似乎散开了。
小馆中其他人并未听清两人的交谈,却俱被裴泓之的动作惊讶。
娘子与裴大人……
晚风乍起。
裴泓之探身,取了撑子,合上窗。
他转头再看李玥妩,道:“永宁侯出来的父女,他们并不可信。二人尚有血亲在永宁侯府,否则也不会只将其发卖。”妻子与儿子皆在永宁侯府,纵然真知晓些什么,也不会说。
他不会主动问李玥妩的打算,却不愿看她浪费精力。
李玥妩眉心微蹙。
桂香和长顺从未透露此事。幸得她不曾主动询问永宁侯府之事,否则叫对方捏了话向永宁侯府传过去,定是麻烦。
她原有心叫桂香当主厨,也是不能了。
裴泓之屈指在她眉心点了下,道:“不必忧心,他们既是弃子,那边有掣肘之道,便不会再多关注。且你行事周全,旁人也只当是选他们父女二人是因着合算。”
“若真周全,你又怎会猜到。”
李玥妩退了步,让开他的指尖。
不知这些日子发生了何事,裴泓之就仿佛卸下了某些禁锢。行事、言语都有些无所顾忌的样子。
裴泓之收回落空的手,借着衣袖遮掩,指尖捻动,方才的触感尤在。
夜色将至,他不得不告辞。
见李玥妩站着不动,他道:“李娘子,不送送我吗?恐欠妥当。”
李玥妩睨他一眼,跟到门口,再不多行一步。
隔着门槛,裴泓之最后道:“其中牵扯,远非你所想。我心中极不愿你涉险,可也知你心思。只一点,切勿以身犯险。”
李玥妩垂眸,没有答。
裴泓之无奈叹了声,“罢了。”他总是拿李玥妩没一点办法。
看着裴泓之转身上了马车,李玥妩又在门口站了会儿,才拿了木板将门抵上。
今日这番,在她意料之外。
不单是身份暴露,还有裴泓之说的,“牵扯甚大”。
摆在明面上的静王,暗中参与的宸王,他们二人身陷其中,尚且都算不得大的话,那么皇位上的那位也参与了吧!
小小的李家村,怎得就叫他们天家父子三人都动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