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她要做什么,妾身不知道。”
许侧妃发出的声音含糊。
挂着泪珠和血滴的面容瞧着叫人心生怜惜。
若是搁在从前,宸王看着她这副模样,定要将人揽入怀中,好好的疼爱一番。可此时,宸王收紧掐着她下颌的手,在白嫩的肌肤上烙下红印。
许侧妃受疼,忍不住嘤咛。
她被迫仰头,泪眼朦胧看着宸王。即便受了两脚,她也仍然抱有一丝希望,期待能从宸王的眼中看出一丝怜惜。
许侧妃原本的计划自认天衣无缝。
平日这个时辰,流萤会去后厨盯着厨娘给姜明慧做补汤,王爷下朝后也在书房议事。姜明慧会在府里的各处转转,一般是采薇园。
她叫人在采薇园丢了两只发情的野猫,还在石子路上抹了油。
偏偏姜明慧转了主意,去了六曲桥看湖。
情急之下,只能自己先过去,视情况再决定。
姜明慧身边的侍女被她的人支走,见四下无人,她打算推姜明慧入水后,自己也跳下去。届时反咬是姜明慧想用肚里的皇嗣陷害她。
反正姜明慧有例在前,又没了肚里孩子依傍,王爷必然会相信她,自此厌弃姜明慧。
可她才伸出手,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声怒喝。
“你在做什么!”
原本应该在书房议事的宸王和后厨监工的流萤,竟出现在岸边,还有一群幕僚陪同在旁。
她一惊,手下下意识用了力,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姜明慧推了下去。
所有的说辞,都成了狡辩。
她心里也怕,但又忍不住宽慰自己:王爷一贯偏心她,便是发了火,往后伏低做小也能重新求得宠爱。
可眼下,看着满是狠厉和杀意的眼睛,许侧妃再也不能骗自己了。
她终于清醒,也想通是被人诓骗了。
可她也想明白了。若是不说,或许还能保住家人。若是说了,不单自己,娘家上下都要受牵连。
可她不说,自有人说。
“王爷饶命,婢子是奉许侧妃的命令,给人传信。”
被严护院拎进来的小丫鬟挣开束缚,一个劲儿的磕头。片刻功夫,额头就出了血。
宸王将扯出许侧妃袖中的帕子,擦了擦手,将帕子嫌恶的丢在了许侧妃面上,转头看向小丫鬟。
“你说。”
小丫鬟口齿伶俐,三言两语就交代的清楚。
被宸王训斥一番,断了月例的许侧妃在院子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之后就被她身边的奶嬷哄进屋里。
主仆二人不知说了什么,负责扫洒的小丫鬟就被叫了进去。
“给后厨送菜的老农,每日都给侧妃带个小包裹,侧妃就叫婢子去取。婢子不敢多问,只能去办。”
“今日,侧妃叫婢子盯着王妃院子,若是有了大消息,叫从侧门出去,说给一个身着麻衣的算命先生听。”
“婢子只是奉侧妃的命令行事,旁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王爷,饶了婢子吧。”
宸王沉着脸听完,被小丫鬟求饶的声闹得愈发烦躁,他给严护院使了个眼色,叫他把人拖出去。
流萤上前一步,道:“王爷,不如趁此机会,顺藤摸瓜。”
宸王拍了下桌,语气带了些懊恼,“本王也是糊涂了。”他叫来亲卫,吩咐一番,“务必要查到背后之人!”
亲卫领命离去,流萤也重新进了产房。
喝过参汤,姜明慧重新恢复力气,在产婆的指挥下,不断地吸气、用力。
流萤身处血污的产房,耳边的声音杂乱,她垂下的眸中一片平静。
她记得,李家村被屠的前一日,村口花婆婆盼了八年,才盼到第一个孙子,取名小虎子。
她叫了小婵跟自己结伴去看。
襁褓中的婴儿满身通红,闭着眼睛,胡乱挥动小拳头,发出细小的声音。
他甚至都没能好好看看世间的光景……
流萤做不到亲手扼杀一个小生命,但她选择了冷眼旁观和顺水推舟。
整整五个时辰,窗外从日光灼灼到暮霭沉沉。
产房里气氛凝重,经验丰富的助产嬷嬷和产婆面色都有些难看。
终于,响起一声惊呼。
“头出来了!”
姜明慧早已精疲力尽,还是咬牙,使出了最后的力气。有什么从她身下流出,可她再无意识。
助产嬷嬷捧着全无生息的孩子,用力的拍打着他的脚掌,心中一遍遍的祈求着。
流萤的目光没有往孩子的身上看,她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子,替姜明慧擦着汗水。
宸王府的烛火亮起,却并未叫王府中多些暖意。
亲卫走进来时,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王爷,查到了。”
宸王抬起头,一双猩红的眼睛看向亲卫,“说。”
次日是大朝会,在承乾殿外等候的官员们,目光隐晦瞥向独自站立在一旁的宸王。
他面容憔悴,眼中带着血丝。
宸王妃早产,皇嗣夭亡的消息,昨夜就传了风声出来,瞧着宸王的神情,应当不是捕风捉影。
正德帝同样得了消息。
只他知道的更多。
坐在高位上,他垂眸看向立在文官前列的宸王,心中第一次对这个小儿子,有了些愧疚。
从成为万人之上的君主后,正德帝心中就坚定了一个想法:鉴前朝衰败之因,成大乾万载盛世。
前朝末帝,以庶乱嫡,不正其身,不束其行,恣意妄为,最终导致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故而在他登基后,便先立嫡长子为太子,区分嫡庶。
但太子年轻气盛,心性不定, 他再三思量,将目光投向了宸王。
与太子随他四处征战不同,宸王虽说生母早亡,却并未受过什么苦楚,过继给熙贵妃后,熙贵妃亦将他视若己出,疼宠万分。
正德帝想着,既不能给他皇位,就多给他一些偏爱。不料,竟将他们母子的心也养大了。
如此,也正好借机为太子多创造些艰险,好叫他早日学会做个合格的储君。
可他冷眼旁观兄弟争斗多年,心中却唯余失望。
做哥哥的心胸狭隘,手段低劣,做弟弟的不知孝悌,嚣张跋扈。
可再如何,也是他的儿子。
宸王丧子悲痛万分,他看着亦是怜惜亲子。
日后,只能多补偿一些了。
正德帝关怀的话还未出口,却见宸王撩起蟒袍,跪了下去。
“儿臣有事要奏。”不待正德帝出声,宸王就继续说了下去,“儿臣要状告翰林院马学士,威逼王府侧妃许氏谋害皇嗣,人证物证俱在,请官家明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