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翰林院马学士是静王妃的娘家。
宸王妃流产的事,若是坐实跟马家有关,这不就是说,是跟静王有关吗?
可官家才力排众议允了静王回京。
搬进王府的静王屁股下的垫子都没坐热,就着急对宸王妃的孩子动手了?
百官心思转动,只敢悄悄把目光往马学士身上递。
被控告的马学士出列,跪到了宸王身后,拜伏在白玉石板上,用老迈无力的声音为自己喊冤。
“老臣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皇嗣动手呀!臣请官家明鉴。”
昏睡一夜的姜明慧醒来,张口就问孩子。
室内一片沉默。
下人们纷纷低头,无人敢答话。
“说话!本王妃在问你们,孩子呢?”
从她们的沉默中,姜明慧已然有了预感,可她心中犹残存着一丝希望。
见流萤端着药汤进来,姜明慧如同拉住了救命稻草,急切抓住她的手,不顾洒在手上的汤药,追问:“流萤,我的孩子呢?小世子呢?”
流萤放下药碗,将她揽在怀里。
“小世子生下来,就已没了呼吸。”
姜明慧没有察觉她语气中的平静,愣住了好一会儿,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许侧妃被囚禁,婢子寻到了她背后的人,王爷答应会在官家面前为您求个公道。王妃,相信婢子,婢子一定会为你报仇。”
姜明慧死死抓着流萤的衣襟,终于放声大哭。
悲戚的哭嚎,叫闻者无不伤心。
一个时辰后,流萤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叮嘱侍女看顾好王妃,醒来后若是情绪激动,要及时叫府医扎针。
换下被泪水打湿的衣衫,去厨房提上备好的吃食,她去了王府私狱。
说是私狱,其实是一处看守森严的破败院子。
里面不仅关着许侧妃,还有为其传讯的小丫鬟。
护卫给流萤开了门,待她进去后,又体贴的关上。
“大姑姑。”
小丫鬟看到流萤,眼中多了些神采。
流萤冲她笑了下,将食盒里的吃食都端了出来,摆上两双筷子,示意她坐下一起。
小丫鬟心中的警惕,在流萤动筷后消失。
像是没看出她的怀疑,流萤缓缓开口:“你弟弟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别担心。只是你要受些苦了。”
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布料粗劣的平安符交给她。
小丫鬟攥紧了平安符,眼中泛着泪,摇摇头。
“这不算什么。婢子小时候和弟弟都睡过桥洞。这里有吃有喝,还能遮风避雨,算什么苦呢。”
当时,许侧妃的奶嬷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知道她有个弟弟,故意设套让她弟弟犯下事情,想以此来要挟她。
她担心弟弟,可也知道,许侧妃要她做的事必然很严重。若真的干了,很可能救不了弟弟,还会搭上自己。
思来想去,她找上了流萤。
流萤姑姑虽然是王妃的人,可跟王妃、跟府上其他主子都不一样,府里的下人们多多少少都受过她的恩惠。
小丫鬟想赌一把,现在看来,至少她弟弟是保住了。
“之后会有人带你去监牢,你不要怕,如实交代便可。待尘埃落定,大抵会判你流放之罪。我会在你流放之地买一处宅子,送你弟弟过去跟你团聚。往后,也不会有人找你们麻烦。”
流萤说得笃定。
小丫鬟应下,道:“我相信大姑姑。”
她不知道,流萤姑姑为何在知晓许侧妃会害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后,却没有告诉王妃做好堤防,但她知道,自己和弟弟都要依靠流萤姑姑的安排。
所以,在面对朝堂官员的审问时,她一定要咬死之前的口供,不能换,也不能牵连到流萤。只有这样,她才有生机。
“吃吧。”流萤夹了一筷子腊肉到她碗里,“你弟弟说,你喜欢吃这个。”
小丫鬟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被抹去。
流萤离开时,给护卫一个小银锭,“辛苦诸位盯着侧妃,以免她畏罪自戕。”
护卫再三推拒,最后还是收了。
“大姑姑放心,我等一定看好她们。”
等她回到正院时,门口的侍女小声提醒,永宁侯夫人来了。
流萤在外头听了几句,说的无非是些宽慰的话。
她叮嘱了侍女一番,“若是王妃问起,就说我头疼,去歇着了。”
可她只是回小院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便从后门出去赴约了。
大朝会以正德帝下令三司会审皇嗣被害一案而告终。
出了宫门,霍南誉快走几步,拉住要上马车的宸王。
“宸王殿下,”他神色悲寂,“不论如何,也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呀!”
宸王看着他,一时分不清此人到底是真心同情还是幸灾乐祸。
霍南誉道:“我们毕竟有多年情谊,便是偶有意见相悖,但我心中始终记着你们年少时对我的看护之情。”
他说的坦诚,叫宸王眼中的疑色渐褪。
“只是,太……静王哥哥此事做得实在太过了!”霍南誉轻叹一声,而后向宸王保证,“官家叫我们刑部协理此案,我一定会秉公处理,必然会还你跟嫂嫂一个真相,也为我那苦命的侄儿讨一个公道!”
宸王拍了拍他的肩,“阿誉,本王始终把你当弟弟,可大哥他却不曾对我们这些血亲有半分顾念。他不过是个郡王,尚且敢如此大胆,日后……”
二人相顾,面上皆有些苦涩。
霍南誉回握宸王的手,“不论如何,我和平阳王府都会站在你这边。”
宸王一震,攥紧了霍南誉的手,急切道:“当真?”
霍南誉目光坚定,答:“平阳王府无法接受一个残害手足的君主。”
宸王将信将疑。但至少,霍南誉最先选择向他表明平阳王府倾向,这是个好苗头。
他自认唯一比不上静王的只有兵权和军中的威信,岳家永宁侯态度暧昧,叫他无法完全依仗。可若平阳王府真的支持他,那这两样他便都不缺了。
“此地并非说话之地,待事了之后,弟弟请你喝酒,再叙兄弟情谊。”
宸王闻言,扫了眼不远处陆续走出来的官员,认同点头。
“好,本王等你。我们兄弟的确要多走动些。”
目送宸王远去,霍南誉才收敛了眸中的情绪。
经历这许多的事,宸王也终于长进了。至于长进了多少,还要看他后头怎么做了。
没有久留,霍南誉也上了马车。
他还有约要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