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一族传统,传承几百年,这些王族,酋长,编户,奴婢都是高于奴隶几等,早已看惯这些场面。
若穆锦安夜时救走这些奴隶,她们亲人会被牵连。
穆锦安甚至不知她的名字,她走上前去,看着李元漾,恐族人觉她冒犯长生天,视她为敌,只敢小声说话:
“你要做什么?只有你死时,才让活人陪葬,祭天,你用她们的血,还要她们的命?”
李元漾扯着她的衣袖,示意她跪身行礼祈福,见她未挪脚步,背过手去要离开,穆锦安拦住他:
“放了她们,她们才十几岁,你积些福报。”
李元漾面对族人,面色凝重:“公主让本王放了这些奴隶,你们说放还是不放?”
千口一音,如蛇冷血:“不放。”
夹杂着微弱声音:“放。”
穆锦安被这统一“震撼”的声音惊到,编户民和奴婢只比奴隶高一二等,他们竟如此漠视生命,丝毫未将奴隶当人,更未视己为人。
她并不想和族人产生矛盾,今日决不能轰轰烈烈,那是积仇,只有从李元漾这里突破:
“你叫本公主来,就是拿定我不会见死不救,说你的条件。”
李元漾撇嘴撒起娇来:“看来王妃很了解本王,不愧是夫妻同心。”
“依吾族礼,若本王死,要么你嫁新的首领,要么你殉葬,你不会不知道?”
他风轻云淡的说着这一切,视她命为蝼蚁,为他殉葬?
穆锦安攥拳,她一直都知,李怀瑾也知,曾经有公主请求皇帝返回长安,被拒绝,有部族逼着公主殉葬,亦有公主四嫁可汗。
他站在祭台前,斜视一眼李怀瑾,眉目皆是坏心思:
“今日,盛国皇族梁王在此,若他愿跪在此处,一个时辰,本王就放了这些奴隶。”
李怀瑾眸光怒色,一旁云驰站出身来,挡在李怀瑾面前:
“你敢对我们王爷不敬,我们是君,你为臣,别不识抬举。”
还未待李元漾说话,族民面露愤恨,觉他们在长生天面前大不敬,坏了祈福的规矩,唯恐心愿不能成真,人群怒言:
“那就让我们奴隶陪葬。”
“这和你们无关。”
“我们是臣,但我们有自己的祭祀礼。”
....
人声沸腾,那些食不果腹的奴隶,他们虚弱的求救声被淹没在身强力壮红光满面的编户怒骂声,毫无人道的欺辱声中。
有些人更是用手指着李怀瑾,腰间匕首,闪着寒光,蠢蠢欲动。
穆锦安见苏和彦站在前面,低着头,耶律昌一脸事不关己,孙襄神情漠然,只想快点结束。契王李节瞅着穆锦安,心中疑惑,她怎何事都要掺一脚。
李仁邦瞪着穆锦安,女子出嫁从夫,她不止敢鞭打奚王,自己的好弟弟,还敢带着男人在草原游荡。
史昭央瞥着那边的穆芸,见她与葛绛二人有说有笑,眉毛一扬:
“她到底想做什么?”
李元漾唇角扯笑,盯着少女眸子,瞧她这几日愈发憔悴,不由自主的抚摸上她青丝:
“小公主,你瘦了好多。”
穆锦安脚下生风,往后站了一步,只差一点,她不想再被咬破嘴:
“梁王腿受伤,本公主跪。”
李怀瑾拄着手杖,一把扯过她,挡在她身前,俯视着李元漾:
“你在盛国,跪在裕鹤使团面前时,是本王救你,你恩将仇报?”
草原族人崇拜英勇的王,听见李怀瑾如此“响遏行云”高亢激昂的“歌声”,诉说着他们的王是卑躬屈膝的一个人,心中生疑。
李元漾自回草原后,让萧颜安排不少人,传颂他在盛国如何威武霸气,皇子见他客气行礼,骑射打猎皆输给自己。
还编出许多孺子歌,传遍每个角落,甚至将曲谱摆上供桌,让长生天和火神,知他未损草原儿郎颜面。
葛绛愣了愣,李元漾何时跪在使团面前,他怎不知?
穆锦安抬眸望着李怀瑾的后脑,浓墨瀑布般青丝半散在背,他怎不都告诉自己,李元漾这些屈辱历史?
李元漾眼见族人面生疑惑,更有耶律昌心中已做好下一步计谋,他立刻靠近李怀瑾,小声怒骂:
“梁王,你别太过分。”
李怀瑾勾唇一笑,垂眸冷待:
“若不想让草原知你被打到“湿”衣衫,就给本王学乖点。”
“再敢挑衅,本王不介意将你捉走,千里送长安,送陈王,立马放了这些奴隶。”
李元漾大袖一挥,咬着嘴唇,今日之仇,他定要千百倍还给李怀瑾,他面朝供桌,心中暗念:
“长生天,您不要信他,他是外族,都是他胡诌,我在长安,绝没有丢咱们草原的面子,求您,定要保佑我,攻下长安。”
他神色冷峻,格外威严,定要为自己找回颜面,清了清嗓子:
“梁王说今夜他悄悄来跪,放了这些奴隶。”
穆锦安瞅着那些奴隶被放下,她们跪在地上,赛珠煦脸颊灼痛,不敢大声说话,怕惹怒奚王,只望了一眼穆锦安:
“谢王恩赐,谢公主。”
族人逐渐散去,李元漾与李仁邦似亲兄弟般友好,勾肩搭背离去,边走边骂穆锦安,李仁邦更是心疼元漾,只想为他早日报仇。
李怀瑾脸色铁青,半夜悄悄跪?自己何时受过如此屈辱之言,自顾向前走去。
琪琪格站在穆锦安身边,近日她总是愁眉不展,此刻脸上浮现丝丝暖意,现下,公主就是她最重要的人,她发自肺腑一言:
“公主,长生天很灵的,您要不要祈福,此前奴求长生天,草原天降福星,让奴脱籍,都应验了。”
穆锦安从不信这些,摆摆手。顾纹轩上前来,笑意盎然:
“琪琪格,这两日,你为何总躲着我?”
琪琪格阿耶安葬时,他忙前忙后,帮着琪琪格酿酒,瞅着她又换回那双旧鞋,送给她的朱钗,她从不戴。
问她时,她总说太珍贵,想留作纪念,但察觉到她遮掩,笑容不似从前明媚爽朗,许是她阿耶刚过世。
顾纹轩问死士,问穆锦安,问李怀瑾,都说无事发生,心中隐隐不安。
琪琪格低头应声:“奴在跟着苏大人学习中原药材,以后可入欷林采药,多赚些钱。”
顾纹轩见她方才看着穆锦安时,还有两分笑容,此刻脸色冷峻,眼神飘忽不定,少年按捺不住心思:
“你囊萤映雪,刻苦用功,但不要太过辛劳,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你到底发生何事,可告诉我?我能帮你吗?”
琪琪格顿住,他贵为公主独子,高不可攀,自己被那些男子看了身子,已是夏日下游“浑浊”溪水,心中生出自卑之意,胆怯回避着他的示好。
此生能遇这样温润有礼的男子诚心相待,那短暂几日,美好时光,足她回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