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奕死要面子,一进浴缸,就开始赶人。
他还需要时间理一理被强行打乱的脑子。
祁漾出去前倚着门框看着他,挑眉问道:“二爷需要别的服务吗?换床单被套,端茶送水什么的,今日所有额外服务,打包价一千。”
任奕目光落在旁边那扇肉眼可见歪斜的门上,微扬下巴,意味深长道:“知道那门多少钱吗?”
“不知道,但肯定没二爷的身体贵。”
任奕哼笑出声:“这次怎么不开口十亿了?”
“那二爷怎么不用十亿包几十几百个歌手,是不愿意吗?”
任奕:“……”
“给你一万,今天别让我听见一句废话。”
祁漾回身,拿过来手机,道:“再说一遍,我留个证据,月底讨债。”
任弈一脸嫌弃:“等会儿直接转你。”
祁漾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比了个ok,退后一步,将门虚掩上。
过了几秒,浴室里才有“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热水浸没到腰身时,任弈才感觉到身体的冰凉,进而生出酥麻的战栗,有些阻塞的呼吸逐渐通畅起来,手肘处却泛起了丝丝痒意。
他想起自己摔下时,手被蹭伤了,之后一直没处理,这会儿捏了捏骨头,有点疼,但应该不碍事。
沾水去搓手臂已经干涸的血迹,他目光却落在关不上了的门上,磨砂玻璃上隔一会儿会有黑影闪过,某人哼唱着的无名小调跟着跑来跑去,硬生生以一己之力,让空荡的房子变得满满当当。
他收回视线,看了眼有些淤青了的胳膊,又转向孱弱无力的腿,用力拧了两下,毫无感觉,不知什么时候上扬的嘴角顿时落了下去。
他扶着浴缸边缘往下滑了滑,躺下时被头顶的灯晃了下眼睛,下意识抬手挡住,指缝间漏下的光晕里,出现一张乖巧又无畏的笑脸。
一个满是孩子气,却又通透聪明的家伙。
亲人朋友为他筑起高墙,这个算不上多熟的家伙却试图动手砸掉。
真是可笑。
真是没被现实暴揍过,太过天真无畏。
但想起他那些话……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解到这些的,又或者是通过他的态度,周围人的态度猜到的。
一个并不像表面那样大大咧咧的家伙,但他看他的眼神是平等的,既没有畏惧和谄媚,也没有好奇和同情。
平等得敢“太岁头上动土”,还敢说那些话。
他该是愤怒的,却在他奇奇怪怪的言论和认真的态度下,一股气总聚不起来。
残疾的腿就像一层陈年的痂,所有人都小心呵护着,他也拒绝所有人触碰那层痂,以至于里面的脓越积越多。
这个人却鲁莽地将痂一把撕开,然后理直气壮地让他自己把脓挤出来。
那些诛心的话,即便是现在的任星辰都不敢再当着他面说。
诛心啊……
一声闷笑从任弈喉间挤出,他放下手,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感受着水面上升到喉咙处带来的压抑,看着灯许久没有动静。
眼睛被刺得泛起生理性泪水,聚集在眼角,滚落进水里。
他面上表情逐渐被抹平,手划过水波,摸向腿根,那团证明着他是男性的东西,安安静静,却像是无声嘲讽着他。
都是因为他的腿。
因为那场车祸。
他其实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他谁也看不上。
真的……
他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
谁配得上他?
都是一群庸俗之人。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了一瞬,重重咬住后槽牙,闭上眼睛。
他再次抬手挡住光线,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里,一双干净又灵动的眼睛眨巴眨巴,配着外面的小调,分外烦人。
他猛然睁开眼睛,不耐皱眉,轻啧一声。
算了。
虽然吵了点,闹了点,说话难听了点,脾气大了点,但……唱歌还行,性格也凑合,暂时留着吧。
“感觉更酷了。”
“二爷……当我坐着的时候,没有人可以站着……告诉他们,你就算坐着,也比他们高……”
“哼。”
……
祁漾没仔细研究过楼上的布局,想找备用的床单被子找不到,便打算让002帮看一下,却同样没看到它在哪。
他在脑内频道喊了几声,这才看到一团乌云从沙发里浮出来。
“你这什么造型?”
002抖去一身怨气,咬牙切齿道:“你要不要解释解释你这么一波操作的理由?”
“气氛到了,就说了呗,帮找下床单被子在哪。”
那团怨气凝成箭头指了个地方,然后溃散成泛着荧光的数据块,回归到002体内。
002怒气冲冲地刨了刨祁漾的头发,没好气道:“万一你真把他惹怒了怎么办?你还想不想混娱乐圈了?”
“看什么程度吧,不过我感觉他对我挺纵容的,这次不是没事么?”
“假设他打算弄死你呢?”
“我弄死他更简单。当然,我是守法好公民,所以最多掐掉他一段记忆。”
002沉默了会儿,幽幽道:“说一件事,我刚扫描了他身体状况,他性功能障碍。”
祁漾:“?”
“脊髓损伤,影响了性神经的传导,加上心理因素。”
祁漾一把将床单连着被子一起掀到地上,将干净的抖开,撒向床上,淡定地“哦”了一声。
“最佳金主,没有更棒的了,大方,养眼,还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节操问题。”
“你变性了?居然不想着怎么睡,反而担心被睡?”002顿了下,疑惑道,“而且你们人类,尤其是男性,不是都很在意这种事吗?你之前又那样踩雷,他为什么没生气?”
“你才变性了。他骂我,还让我滚,我有病了才喜欢他。他没准现在自信心爆棚,觉得没人配得上他呢。”
002:“……”
配不上和不能用应该是两码事吧?
你不还一边喜欢找高个子,一边介意自己身高矮吗?
看着已经降下80,时不时再掉一点的黑化值,它打算还是再观察观察。
对人这种生物,祁漾这个同类肯定比它了解。
铺好床,把该洗的被子毯子一齐扔到了楼下,祁漾翻了下完全没动过的医药箱,拿了袋感冒冲剂出来,下楼去烧热水冲了一杯,顺便把空调遥控器捡回来装好,一起放到了床头。
他敲了敲浴室门,问道:“二爷,睡着了吗?怎么没动静?”
任弈本就洗过了一遍,现在主要是泡一泡,稍微冲一冲就够了。
他扫了眼本该放轮椅的地方,咬了咬牙,不情愿地说道:“进来。”
祁漾推门而入,将睡衣和浴巾找个了干燥的地方放着,弯腰将他捞起来放到浴缸边上,全程坦荡自然,并没有引起任弈的应激。
他回身拿过浴巾,展开,问道:“我能继续吗?”
任弈坐在那,与他对视片刻,撇开了脸。
祁漾用浴巾将他包裹住,从脖子开始缓缓擦拭。
任弈又回过头来,注视着他脸上神情的变化。
这么个年纪,看着也没经历过什么风雨,按理都藏不住心事。
祁漾注意到了,抬眸浅笑,眼睛微眯,看着毫无攻击性。
“二爷这么看我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怕我?”
“怕你赖账不发我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