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生惯会插科打诨,但态度也很明显,不怕。
从最开始,即便遭遇“绑架”,他也没露出过害怕的情绪,就像有底气能跑走一样。
他总有种“我无所不能”的莫名其妙的底气在。
“江释,你是以什么立场和我说的这些话?”
任奕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个人,习惯性地带着审视的锋芒,很容易让人感到不舒服,对方却只是皱了下眉,瞪了他一眼,便没了别的反应。
“想说就说了,想做就做了,”祁漾慢条斯理地往下擦去,“真要有立场,反而不一定说得出口了吧。”
任弈突然抬手捏住他下巴,目光略过他黑亮的眼睛和总是不听话的嘴,威胁性加重了力道,直捏得他颌骨发疼,皱起眉来。
“江释,没有立场,你这叫过界,这次我当你年纪小不懂事,放过你,但不会有下次。”
“二爷也不用这么给我找借口,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估计除了你的亲人,所有人说这种话都是过‘界’,也知道你没真的生气,不然你就不是让我进来,而是让我把轮椅送进来了。”
“你在做什么?”
祁漾指了指身后那扇不幸的门:“撞开一扇门而已。”
任弈看向那扇门,眸中划过什么,轻呵一声:“你确实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啊。”
祁漾感受到下巴力度加大,瞪了他一眼,松开浴巾,反手捏了回去。
气氛顿时变了。
两人对峙了片刻,任弈咬牙道:“放手。”
“你先放,你捏得久。”
“我是你雇主。”
“又不是奴隶主,大清早亡了。”
“你十亿还想不想要了?”
“我要求日结,不结就罢工。”
“合同是月结。”
“合同里也没要我受气。”
又是互瞪了好一会儿,任弈注意到他眼底泛起了水光,下意识松了一些,不由气恼自己居然被带得幼稚了。
“一起放。”
“好。”
齐齐松手的一瞬间,任弈感觉拇指一痛,发现是这家伙趁机咬了自己,太阳穴一阵突突。
“你真一点亏都不肯吃啊。”任弈差点被他气笑了,但注意到他下巴上明显的指印,而镜中自己下巴上的却要淡一些,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祁漾翻了个白眼。
闹了这么会儿,任弈身上的水也干得差不多了,祁漾回身把睡衣披在他身上,等他自己系好后,抱回了床上。
任弈记着一万的事,但没祁漾的银行账号,找到手机后直接发了消息给小潘,让他处理。
旋即他想起“江释”这个家伙最是臭美,又撤回重发了条,直接转五万封口费。
他顺便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闹得太晚了,该赶紧睡了。
刚放下手机,他面前便出现一杯深褐色的不明液体。
“这什么?”
“板蓝根,预防感冒。”
任弈嫌弃皱眉:“拿开,我不喝。”
说着他扯了被子准备躺下,却听到某人用最乖的语气说最讨打的话:“可是二爷要是生病进了医院……”
“我喝。”任弈咬字极重。
果然还是把这混蛋开除断舌埋了比较好。
水温正适合下口,任奕几口饮尽后,祁漾接过放在床头,把灯关掉,凭着记忆坐在了沙发上。
“二爷要点歌吗?”
“你刚才哼的什么歌?”
祁漾回忆了一下,道:“《高山国》。”
“有词吗?”
“有,讲故事的,但不适合当睡前故事,改天唱给你听。”
“就这首吧。”
祁漾躺在沙发上,轻哼起那首唱了几十年的歌,稍稍改动,把一些激烈欢快的地方改得岁月静好一些。
任弈逐渐适应了室内的黑暗,偏头看向沙发那里,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闭上了眼睛,在歌声中意识下沉。
当歌声逐渐停止,梦中的天空开始被火烧云占据,一片橘红。
风中带来了不详的黑色灰烬,火光席卷了他的花园。
鸟鸣嘎嘎,扑棱乱飞,转眼一地残花,遍地是流动的黑色液体,火焰随着那些液体到处破坏。
仿佛有意识一般,朝他轮椅围来。
无数双手从中伸出,抓向他的脚踝。
他一眼便看到了其中两只戴着相同款式的戒指的手,瞬间红了眼眶,笑了起来。
是个好梦啊。
他主动抓住它们的一瞬间,从手腕开始逐渐缩水。
他又变成了那个无能为力的小任弈。
又或者,他从来都是无能为力的。
他等待着再次被拖入那一天。
但这次,那两只手却将他奋力推开。
他死死抓住了他们的手,哽咽哭喊:“哥,嫂嫂……”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带着无奈的咋舌声,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从他后面探出,握住了右边那更纤细一些的女性手腕。
那只手力气大得不可思议,任弈只觉手中一轻,一个闭着眼睛,浑身染血却依旧紧紧护着隆起的肚子的女人被从诡异的黑色液体和火中缓缓拉出,落入他怀里。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那只手仿佛信号不佳,闪烁了一下,而后毫不犹豫地再次抓向另一只手。
一个成年男人被拉出,左手折断扭曲,双腿变形,一口口呕着血,却对着他笑。
任弈紧紧抱住两人,想起来回头,却被一只手按住脑袋。
“做点好梦吧,真是的。”
脸上被重重捏了下,他回头的瞬间,看到大哥大嫂坐在客厅里,一人各抱着一个东西,正对着他笑。
“小弈,快过来看看你小侄子侄女。”
小任弈眨了眨眼,顿时忘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欢快地跑了过去:“我要看,我要看……”
下一秒,任弈猛然睁开眼。
耳边似乎还有婴儿咯咯笑声回响,但他想起那两张怎么都看不清的马赛克脸,只觉一阵汗毛倒立。
祁漾没想到他提前醒了,被002提醒一阵纳闷。
他特地问002借了能量给他编了个美梦,结果醒更早了?
怎么?噩梦做惯了,对美梦过敏?
祁漾试探性道:“做噩梦了?”
任弈翻了个身,捂住额头,低低应了一声。
“什么样的噩梦?”
任弈没兴趣多说。
“唱歌,睡觉。”
“啧。”
任弈微微皱眉,意识恍惚,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你再啧一声给我听听。”
祁漾:“……”
这都能找事?
他果断继续哄睡工作。
乱糟糟的一夜过去,祁漾六点准时醒来,扶着楼梯扶手,梦游一般下了楼,小潘等几个社畜已经准时准点就位。
小潘其实挺纳闷的,就二爷那睡眠质量,手机震动一下都会醒,这人是怎么掐着六点刚刚好下来的,难道真是整夜的熬?
他注意到他下巴上的淤青,不免疑惑他又怎么惹了二爷,忧心忡忡地想着,希望良好的睡眠能给二爷带来稳定的脾气。
这也是其他几人的想法。
小潘想起今天还得赶飞机,拉住了准备进房间的祁漾,小声提醒:“等二爷起床我们就去机场,你别睡太死,东西准备好了吗?”
祁漾半睁开一只眼,用细作接头一样的气音小声地,诚心地给出了建议:“你们要不直接扛我上车吧,我想一觉醒来,还在床上。”
“……那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祁漾点了点头。
小潘看他迷迷瞪瞪的,替他剥起了茶叶蛋,顺便问道:“你还有多久开学?”
“忘了,反正九月份开学。”
“你这嗓音和外貌条件,要不要考虑进娱乐圈?你说一句你给二爷唱过歌,肯定不缺业务。”
“考虑过啊,但花无百日红嘛,我先找个退路。”
“你都有十亿了,还担心什么退路?”
祁漾接过茶叶蛋,道了声谢,紧跟着就是反驳:“没到我手里的,能叫我有?”
他恨恨地咬了一口:“你们二爷昨晚上还威胁我要赖账呢。”
“怎么可能?你又做什么了?”
“你自己问他。”
小潘怂怂地缩了缩脖子,其他五人也立刻收回了好奇的目光。
他们可没这位这么胆大,他们这岗位竞争激烈得很,要是惹怒了二爷,被换也就分分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