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下手是真的狠，张伟的眼睛肿了一大圈，嘴角的血仍不断渗出，身上密密麻麻的鞋印，他那么瘦如何受得了呀？
华裳将张伟抱在怀里，用手绢给他擦嘴角，虽然没哭出声，眼泪却滴答的落在张伟衣服上。
张伟挣扎着摆了摆手“都是皮外伤，别担心”见华裳这样，张伟心里也不好受。
当年身无分文站在东北的雪地里没哭，在杭州差点丢了命也没哭，如今在华裳的怀里温暖舒适鼻子却酸了。
越是缺少什么越渴望什么，他从小没有母亲，对华裳一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他可以将自己置于险境，却不愿华裳有半点危险。
“白萍目前没有危险，不过十有八九是救不出来了，强行营救代价太大了，这件事情是我的决策失误造成的，我愿意承担后果，把我降为列兵吧，我错了太多太多了，这里的任务远比东北和杭州困难数倍”
张伟说着，话语里有气无力的，华裳给张伟擦试着伤口“你要是有危险就及时扯出来，命比任务重要，任务可以失败，但是你不能死，这是上级的命令”
“你要是死在上海，东北军区非炸了毛不可，你可是东北军区的宝贝，把你借出来别提多费劲了”华裳说着。其实是怕张伟不信，所以才加了那么多的形容词。
张伟自然看得出，华裳绝对是合格的特工，不过她现在代入的是母亲的视角，对于孩子，母亲的演技永远那么拙劣，永远破绽百出。
“晓得了”张伟说着，随后又想起了雅儿，只好聊了些别的“您和金梦瑶认识吗？”
华裳点点头“梦瑶很不错，算得上沪上八艳中最完美的，年轻能力出色，老头将来会把位置交给她的，将来前途无量”
张伟不得不感慨华裳的眼光独到，金梦瑶优秀，但是名头不如金牡丹刀马旦出名，华裳能够看到金梦瑶的完美，这需要很强的识人之术才行。
“一旦金梦瑶整合了商会的力量就会立刻脱离常龙，鱼跃龙门，化为金龙”华裳说着。
“前段时间你们两个不是关系挺好的吗？怎么最近和李凤儿走的那么近？”眼泪止住后，华裳询问起了张伟的事。
“您可听过韩美君的名字？”张伟问着。
“青衫韩美君！你见过她？若不是因为韩美君离奇消失，李凤儿都没资格列沪上八艳，如今上海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事情了，你如何得知”
一连串的问题从华裳嘴里说出。
张伟揉了揉胸口“李凤儿就是韩美君，不仅如此，她还是谍战双神之一的夜莺，她现在同样知晓我的身份，我们两个人走得近是为了情报交换”
听到这里，一贯沉着的华裳也是大为震撼“难怪李凤儿每天浓妆艳抹的，原来是为了遮美，军统竟然派了她来，军统对上海竟如此重视”
“我们两个现在算的上是朋友，在通力合作期间不需要考虑勾心斗角”张伟说着。
华裳丝毫没有怀疑，对于张伟她是绝对相信的，就像张伟对她一样。
“妈妈，李凤儿到了，吵着要见你，同行而来的还有秋上新”门外沙哑的声音传来。
“让他们等着”华裳语气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可听起来确实霸气十足，秭归应了声“晓得了”
“二位应该清楚妈妈的脾气，她不想见，二位就算在这待着也没什么用”秭归将华裳的意思转达，态度也很接近华裳的语气。
李凤儿着急的全都摆在脸上了，秋山信若有所思，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我要见华裳姐姐，快替我通禀一声”人未至，声音却已经传了进来，熙文君着急忙慌的冲了进来。
秋山信和熙文君对视一眼，熙文君满脸嫌弃，秋山信礼貌的笑了笑。
秭归只好再次去传信，没一会儿秭归就回来了“妈妈让你早些回家去，这事你没什么关系”说完之后他转向秋山信“您也回吧，妈妈不欢迎你”
李凤儿心里一凉！连席文君的面子都不管用，那还有谁能说的动？如今是在华裳的地盘就是动起手来，华裳也不惧，难不成张伟真要死在这里？
车声由远及近，随着刹车声止住黄寅富也来了，他步伐很快，进来之后直奔秋山信而去“你看看你闹的事情，还不赶紧把白小姐放出来，不然你那条狗就要死了”
他说的很难听，秋山信笑而不语，他的脑子在想别的东西，对于他来说一条狗的死无伤大雅，人既然抓了，就没有放走的道理。
见众人没有走的意思，秭归开了口“既然不愿意走，那就坐下来喝杯茶吧”
“来人，看茶”秭归声音低沉而难听，他缓缓坐在那里，暗红色的伤疤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狰狞，若非她容貌出色，与鬼魅无异。
一把把凳子被搬了过来，秋山信淡定的坐下，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这次不只是李凤儿慌了，韩美君也担心起来，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脸冷了下来，变得异常沉着冷静，与李凤儿的形象毫不相干。
黄寅富也坐在了秋山信对面，仿佛在较劲。熙文君无能为力，只好坐下等待着转机。
很快车辆急刹的声音再次传来，随着车门的打开，车上下来了一个女人，众人一同向外面看去，有的大失所望，有的欣喜若狂。
她身份地位比起众人怕是都要逊色一分，容貌也不是最出众的，就算不和韩美君比较，熙文君秭归也能压她一头。
可他这个人非常特殊，她身着天青色旗袍，长发披肩，干净洒脱，明明秀美的脸上表现的不那么淡定。
她抬腿跨过门槛，白玉色的小腿踩着高跟鞋稳稳落在地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着众人行礼
“见过秋山先生，凤姐姐”转回身对着正座之上的“秭归姐姐，好久不见？”
秭归略微点头，她笑着开口“劳烦姐姐帮我通禀一声，商会金梦瑶求见妈妈”
别人或许不知道，秭归嘴角微翘“妹妹稍后”说完转身再次离开了。
“妈妈，金梦瑶来了”秭归说着，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该结束了，顺便还能敲打敲打金梦瑶”张伟小声说着，华裳与他想法自然是一致的。
华裳将张伟的血迹抹在了手上“让她准备好，我马上出去”
秭归应了声，回去复命了。
华裳看着张伟，满眼的不舍“腿要是断了，多久能好？”
张伟自然知晓其意“十天半个月就好了，不碍事的”
“可人都说伤筋动骨要一百天，你是不是骗我？”华裳表现出的状态并不像是领导对待下级，更像是母亲对待儿子。
“那都是骗人玩的顺口溜，信我还是信谣传？”张伟微笑着说着。
华裳刚要开口，张伟了立刻打断“我要是真废了，你给得给我申请个军残呀，领导”
听到张伟开玩笑，华裳也不免笑了声“你还是挨打的轻了，还能开玩笑”
得知华裳要出来，其实金梦瑶也没底，本来是想来争取一下的，没想到那么多人来都没用，自己更没什么把握。
不过既然华裳要出来见众人，那一定是有条件的，一会尽量答应就是了。
虽然嘴上说着“与我何干”，心里却还是担心的不行。最后还是来了快活里。
华裳头发略有些乱，她抬手略微整理了一下头发，趁机将手上的血擦在了额头上“都坐吧”
“见过妈妈”众人异口同声，连秋山信都不例外。
那刻意的举动是给众人看的，起到心理暗示“我没少折磨他，你们自行体会”
华裳心情好了很多，众人等着华裳开口，华裳抬手“昏死过去了，给上一针肾上腺激素，一会我再下去”
这话就是说给众人听的，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还是能勉强听得出个大概。
“看到没，你的狗要死了”黄寅富嘲笑着。
熙文君见了华裳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如果不是因为相信安禾瑶，她真不愿意来华裳的地盘，华裳让她早点走是为了她好。
秋山信不说话，他很清楚华裳必会开出条件，若真想杀了张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况且他思考的东西更多。
狗爷来此是看看有没有办法救出白萍，对于露凝香这个妹妹的要求，他总是会尽力满足。
他本是追求露凝香的，奈何露凝香宁可一死也不愿嫁他，得知缘由之后他也认可了露凝香的，最后义结金兰，兄妹相称。
此番露凝香求他，他无论如何也会试一试，只是方法并不太好罢了。
金梦瑶见华裳脸上的血也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过来，眼下她不知如何开口，华裳说的很清楚，让她准备好，那就是有话要对她说了。
或者是有什么事情要她去做。
华商无视众人，只是盯着金梦瑶看个不停。金梦瑶更加觉得事情不简单。
华裳的厉害她早就听说过，她可是公开的反日分子，身为五大巨头中唯一的女人，足以证明她的背景和手段。
眼下被华裳盯着，她倒是有种被看光了的感觉，说不上的难为情？一瞬间心里一个不好的念头浮现。
她该不会是要让我顶替雅儿的位置吧？这是她所能想到的结果。
“梦瑶留下，你们可以走了”目光仍未离开金梦瑶，可她说的话每个人都听的真切。
熙文君本就不知如何开口，正好借此离去，狗爷也知道这事没门，所以也离开了。
秋山信并未着急，他想看看华裳什么意思，李凤儿更不愿意离去，最后只剩下他们三人。
见他们不走，华裳也不生气“当年你和雅儿我更看好你，可惜那老东西先我一步把你买走了”
“你离我近些，我与你有话说”华裳一副看女儿的样子，而金梦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好走过去坐在华裳旁边。
华裳握住了金梦瑶的手“我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你们商会有我的人，你想救他可以，只要你离开常龙，来到我这里，我会像亲闺女一样待你，我会尽全力帮你接管商会，我的一切都将属于你，你将会成为上海第一人”
秋山信脸色变了，果然是相中了商会这块肥肉，怪不得要搞这么一手，救白萍是假，夺商会是真呀。
韩美君何其聪明，也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切，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地了，既如此张伟便无大碍了。
金梦瑶还在思考如何表态，秋山信先开了口“您这么做有些卑鄙了，你们管这叫挖墙脚，身为巨头之一，这么做多少有些掉面儿吧？”
“秭归，送客”华裳不想理会秋山信，秭归踉跄着做出了请的姿势“慢走，秋山先生”
秋山信很清楚商会代表着什么，熙文君醉心科研，其余几个董事根本没有能力撼动金梦瑶，老爷子很看好金梦瑶，可以说未来商会的归属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其实不只是华裳，市长，常龙乃至刘司令都找她谈过了，她一直避重就轻，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如果非要让他选的话，她最理想的人选就是华裳，只可惜她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秋山信就在这里，他见识过秋山信多恐怖。
尽管他早就想脱离常龙了，常龙一直防着她，牵制着她，可是现在她不能表现出来，那些董事们都在拉自己的圈子，脱离了常龙她更没法接手。
熙彦阖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未来的商会归属问题将会是一场血战，有了华裳的帮助自然会好很多，可她也有顾虑。
万一华裳不过是想利用她，到时候以华裳的能力还是可以做到架空她的，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出卖自己身子都没用，华裳列八艳之首，美人计有什么用。
华裳就是人品再好，她也不敢轻易相信，她不过是个小角色，这些大人物不满意了，随便动个手指就能废了她。
她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背后有无数只大手掌控着她，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保证不沦为男人的玩物已是极限，由不得她不小心。
“这件事情我从来没考虑过，您容我考虑一下，我就先不叨扰了”说完他转身就走，甚至来不及行礼。
她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华裳只是准备将张伟做为筹码，所以不会有生命危险，可她要是真表了态，怕是就真死了。
秋山信攥着兵权，商会若是丢了对小鬼子是巨大的损失，如今那些董事跟日方纠缠不清，熙彦阖不满意也没办法，等她继承了之后来个大清洗，小鬼子好非得炸毛不可。
如若她敢点头，就离死不远。
“慢着”华裳总是能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她站起身来，秭归过来搀扶。
“你以为不表态你就能活着离开这里吗？你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代价，这很公平”华裳面色平静，看不出半点情绪。
金梦瑶何其聪明，自然听得懂什么意思，这是华裳在给她台阶呢。
于是转回身“如果我拒绝呢？你不会真以为我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吧？金牡丹又如何？若你不想，那便开战，我还没见过谁敢得罪商会的，尤其是你们这些商人”
场面异常平静，没有人敢说话，那些嫖客都后悔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卷入了这场纷扰。
华裳笑了“很好，论驾驭男人你比不过雅儿，若论能力你胜她十倍，今日你便将他带走，我等着你的答复”
华裳朝着楼上走去，不再理会众人，金梦瑶看得懂，韩美君自然也能，秋山信虽然明白，可还是会考虑的更深远。
好一招挑拨离间，这颗种子一旦种下，金梦瑶一天好日子没有，常龙和熙彦阖都会担心金梦瑶反水。
不过这也是最好的台阶了，若真就软下去了她也看不起金梦瑶了。
上海不缺漂亮女人，但是缺有手段的漂亮女人，金梦瑶很符合要求。
很快张伟被带了出来，身上满是伤痕，金梦瑶和李凤儿一起接过张伟，还未走出门，便被拦住。
“慢着，人放走了你总得说点什么，你难道真以为妈妈怕了你？不过是欣赏你罢了，否则这条走狗早就死了”秭归说的很难听，她那独特的嗓音弄得众人更不舒服。
她朝着张伟走过来，袖中短刀瞬间插入了张伟大腿，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的大惊失色！
一阵惨叫过后，张伟昏死过去。
韩美君几乎第一时间准备出手反击，一瞬间眼神变得凌厉无匹！手挽长发，那炳刀已然悄悄握在手中。
秭归并未抽出短刀，而是留下背影离去“妈妈希望明天就能得到回复，你大可试试拖到后一日”
二人一同搀扶着张伟上了车，车辆一路行驶到了虹口宪兵医院。
秋山信驱车离开，却并未去往医院，而是直奔黄金楼，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一定要跟常龙说清楚，好早做准备。
这一刀插得非常狠，正好是右腿股骨中下段的连接处，位置很刁钻，如果不是位置稍微偏了一点点，这条腿就接不上了。
手法很专业，估计可能是张伟太瘦了，所以出刀位置受到了影响。
临上手术台，张伟清醒了过来，右腿被牵引固定着，张伟放弃手术，决定静养。
金梦瑶先一步去了黄金楼见常龙，而李凤儿则守着张伟，张伟写了一张药方，李凤儿叫人带着药房去抓药，顺便带回了药箱。
病房之内并无第三人，张伟平躺着，疼得睡不着觉。李凤儿面沉如水，守在一旁。
“姐姐别生气，目标在于梦瑶，不在我，我只是运气差了点”张伟劝说着，身子却也有些不自觉的颤抖，这是生理上的极致痛苦造成的。
“我去拿一些止疼药回来”说完李凤儿起身准备出门，张伟虚弱的说着“不必了，我现在状态不好，神经麻痹损伤太大，静养是最好的选择”
她止住身子，又坐了下来“华裳，很不错，我之前真是小看她了”她表情看起来沉着冷静，完全不像是李凤儿。
“她毕竟是商人，能活着回来我也就知足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她不会再难为我了”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只要梦瑶如约而至”
“我前脚刚走，后脚秭归再过来你怎么办？你现在可是铁杆汉奸，想杀你的人那么多，你真不怕死吗？”
“放心，如果她真想杀我，我早就死了，没必要费二遍事儿”
“哼，黑市已经开始有你的人头悬赏了，知道多少钱吗？”她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大洋？”张伟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值钱！
“十根金条”她不再说话，张伟则目瞪口呆！
“我已经这么值钱了吗？”沉默半晌，他才说出这几个字来。
她没回应，只是站起身打开条窗户缝又看了看，然后关上了窗户。
其实是她是骗张伟的，她怕张伟出事，妹妹就没保护好，再失去弟弟就更痛苦了。
“我睡一会，每隔半个时辰叫醒我一次，我需要确定骨断端是不是正向的，而且，我也有可能醒不过来，我太困了，需要休息一下，麻烦你了，姐”他没没来得及说出最后一个字就沉沉睡去了。
她揉了揉眼睛靠在了窗边，她不得不带着厚重的妆容休息，那张脸可不能被外人看到，好在她也很习惯间休法。
这就是特工的生活，休息都是那么的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