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抹过一人脖子,又飞身刺入另一人的胸膛。听不到皮肉绽开的声音,只能看见鲜血率领生机急骤地远离人的躯体。
粗略解决两个,赶不及细看,寇韫已经紧紧抓住了徐婉悦的手。
“抓紧我,怕就闭上眼睛。”
娇小的身子悬在栏外摇摇欲坠,稍微晚上半步,人就会被吞入烧红的河水中。
天天扛着追龙甩,拉个轻轻薄薄的小丫头根本不成问题。她两边胳膊同时使劲,很快便将魂魄不知飞往何方的人给拽了上去。
闲暇时间没那么快到来,刚给人安顿到徐婉仪怀里,半句安慰的话都没机会说,刺客的刀便再次砍了过来。
“王妃当心!”
右手指尖的蝴蝶片扣了一半,却听一声焦急的呼喊,李湘然如同蝴蝶展翅般扑了过来。
刀尖贴过脖颈这种生死关头,寇韫都不曾变过脸,却在此刻轻轻攒了下眉心,手指往回一勾,将蝴蝶片拨了回去。
利刃划破衣物与皮肤的声响被李湘然的痛呼声盖过。
蝴蝶折断了翅膀,跌落在寇韫怀中。
染了血色的寒光不依不饶,她揽着李湘然的腰身往自己身后带。正要上演空手夺白刃的时候,弩箭撕开风做的纱帘,利落地射入眼前人的太阳穴。
王府来人了。
少焉,战局便定了下来。
李湘然表情僵硬,紧拢着的眉间藏着隐忍,嘴唇随着身上的血液流失也逐渐泛白。
掌心的胳膊仍在发抖,伤口虽浅,但寇韫还是用自己的锦帕先给她的伤口做了个简单的包扎。
嘴里轻声说道,“公主学什么不好,学人挡刀,这细皮嫩肉的,疼起来都比别人更厉害。”
李湘然扯开苍白的唇冲她笑,“王妃已经替湘然受了一刀,若再来一次,这份恩情,湘然便是无论如何都还不完了。”
还恩可以,只是这时间实在是不赶巧,再晚一些,那刺客就没命了,多余挨这一下。得亏她反应快,不然这人还得再中上一箭。
寇韫敛去眸光,自然不会将心里嘀咕的话透出音来。
……
李湘然住在专门接待外来使臣的番馆,因离得近,便先给送了回去。
其他人也陆续登上自家的马车,只不过脸色都从来时各式各样的欢欣,变成了无甚差别的惊魂未定。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一波刺客似乎学精了,没有给别人抓住自己的机会,一见局势不妙,便立刻咬了毒。
一口气都没有留下。
纪逢欢吹着并不存在的胡子,喊了大理寺的衙差过来收尸。
她们乘坐画舫游河是偶然,可那些刺客却像是有备而来,甚至还做了伪装。
活人有活人的审问方法,死人有死人的讯问方式。既然被她碰上了,那便不可能善了。
徐婉悦平日里鲜少有机会出门,好不容易等到及笄成人,虽然可以自己做主的事情依旧不多,但乘舟观赏晚霞她是无比期待的,只是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事。
即使身体已经到了家门口,灵魂也还在四处游离,她蜷缩在自家姐姐怀里啜泣。
徐婉仪只能抱着她,轻柔安抚。
她亦没见过那样生死相搏、鲜血四溅的场面,心跳仍未恢复正常,但在妹妹面前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尽量不去回想。
纪逢欢在徐家马车附近踌躇。人迟迟不出来,她一时还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搭话。
游河是她提议的,结果好好的生辰变成了惊吓,她感到十分愧疚。
“回去吧,纪大人。”
寇韫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她望着始终不动的帘子低声道,“此事因我而起,你只是替我解围。况且,也没人能想到会碰上这种事。你今日受累了,这边有我,快回吧。”
“这……”纪逢欢眉心轻起又落,“好吧,请王妃帮忙告知两位小姐,下官会将此事严查到底。”
她走出去几步,又倒了回来,附在寇韫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寇韫闻言低笑,“我知道。”
将人送走,她便凑近了马车,“二位小姐,我可以上去跟二位说几句吗?”
“王妃请。”里头传来徐婉仪的答复。
帘子掀开时,徐婉悦已经挺直身子坐好,只是刻意低了些头。
但显然这个动作对在马车外边的寇韫没有什么作用。
在姐妹二人对面落座,还没等开口,徐婉仪便先向她道了谢,“多谢王妃出手相救,方才事态紧急,还未曾向您拜谢。”
说罢,两人便要站起来向寇韫拜礼,她一手一个给人摁了回去,“礼就罢了,谢我收下。”
徐嬴这个人她不熟悉,但他的这两个孙女倒是教得很好。
“吓到了吧?”她先是看了看浑身紧绷的徐婉仪,又转向双眼通红的徐婉悦。
徐婉悦怕归怕,嘴巴也没软下来,“没有……”
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虚浮。
徐婉仪垂着眉眼不说话。
“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比你们可差远了。打完一仗,那血和着泥,浇得满身都是,回去吐了三天,一看见肉食我就犯恶心。”
木桩终究是木头做的,跟真实的血肉比不来,那时候可惨烈多了,到处乱飞的碎体残肢,那血溅在身上都烫得烧人。
寇韫的眸光淡然无波,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而这个年纪,正是喜欢听故事的时候。
徐婉悦眨巴着兔子一样的眼睛,有些害怕,但又止不住好奇,“那怎么办,总不能不吃东西吧?”
寇韫微微耸了耸眉眼,“后来,我以毒攻毒,强逼自己连续六天只吃肉下饭,便什么反应都没了。”
两姐妹对视一眼,脸上惊惶的余韵被疑惑取代。
徐婉仪出声问道,“怎么还要翻上一番?”
“这样我就能压过那恐惧一头,从而完全战胜它。之后,我便没再怕过。”笑意涌入寇韫的眼眸,牵起她的嘴角。
不知是不是外头的夕阳还未消散,偷偷溜进来一点,将姐妹二人身上的不安驱散,连同眼睛也照亮了。
“要不要赌一把?”
寇韫突然话锋一转。
“赌什么?”徐婉悦来了精神。
“赌明天会是个大晴天。”
“可,这不是必然的吗?”徐婉仪似乎有些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明日若是晴天,我便将自己常看的棋谱送给你们。”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一本棋谱而已,反正也是自己整理的,随时都可以再写一本。
徐婉悦哪里还记得害怕,湿漉漉的圆眼睛含着藏不住的喜意,“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徐婉仪嘴角笑意蔓延,不再是恰到好处的弧度,倒是增添了几分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