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大人,他们不会是已经把韩瑞杀了吧?”神是醒来不少,话也多了起来。
五月有些不想搭理他,但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回道,“尚书府那边不是还没消息吗?况且,若是要杀,又何苦费劲救出来?”
不出王爷所料,他前脚离京,那些人后脚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
他命人递交匿名奏折之后,便在牢里布下暗桩。等到了那瘸腿老鼠为了查出韩瑞偷藏的那一笔钱款,夜探大牢。
王爷猜想那些人不会轻易放弃,便让他们继续陪着,偷偷跟在后边当只黄雀。
结果倒真是猜了个准,抓到一个监守自盗的彭世昌。他利用大火做掩护,将韩瑞“偷渡”出了刑部大牢。
韩瑞是个硬骨头,任彭世昌将刑罚用尽也不曾开口。见不到外头的天,他显然不可能松嘴。
于是,他们便在两个城门,以及彭世昌的府邸外边设点埋伏。
彭世昌拿狱卒当替死鬼,说人犯在逃,那他们就随他的意,增加城门口的兵力,对进出的人从严审查。
韩瑞不好挪动,便得藏在一些看不着的地方。白日城门戒严,他们没什么机会出去,只能趁着黑夜,守卫被困意搅和迷糊时,搏上一搏。
“那倒也是。”灼叶点了点头。
“嘘,来人了!”五月浑身绷紧,将耳朵高高竖起。
“我都跑了三趟,那群人办事一点不马虎,到了后半夜都还精神抖擞。”除了更夫能在这夜间随意行走,便属夜香郎最为自在。
“就粪桶这老味儿,人家也不带怕的,上去就给掀开来看,要不是怕这玩意儿撒在城门口不好看,那都得翻出来瞧。”
被主子指定扮作夜香郎的男子低声念叨,脸色比这深夜还黑。
身旁跟着他的同伴搭声,“今日肯定能行,我打听过了,聿王的人没在。主子也跟那城门守卫打过招呼,你只管过去。”
夜香郎心里不痛快,但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听从指令去完成任务。
倒也当真如他的同伴所说,今日没有让他多费口舌,只是塞去一些银钱,便顺利过了关。
守卫老吴将两块银锭揣进怀中,目光跟着越过城墙的几道黑影闪了闪,“啧,这钱可真好赚,一天不到,就拿了三份儿。”
……
丰州的天仿佛是将云都那墨黑的夜幕扯来当了被子,阳光难以穿透厚厚的棉层,以至于人们抬头,便只能看见灰蒙蒙的一片。
身量魁伟的葛三郎本想放下肩上的东西,缓上一口气,但见天色阴暗,似是很快要降下雨来,索性加快了步伐。
白术刚将后院晾晒的药材悉数收进里屋,便听闻堂前传来焦急的呼唤,“小白郎中,俺这兄弟摔着腿了,你快来帮忙看看呀。”
白术忙不迭地放下竹匾,疾步跑去。
只见堂中一名男子左腿无力地拖着,面容苍白扭曲,被两人架起,口中不时溢出几声压抑不住的痛哼。
“快坐下。”白术脚步虽快,但面色丝毫不乱。
两人扶着伤者坐下,其中一位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没等他问,自己便将受伤的前因道来。
“外头眼看要下雨,家里屋顶漏水,我这小弟便上去补瓦,下来时没注意滑了一跤,便伤到了腿。”
白术耳听述情,手掌在男人的伤腿上摸索,不一会儿便寻到了异样之处。
“小白郎中,你看看,这严不严重啊?”见他低着脸一声不吭,一旁的男人又道。
蹲在地上的白术仰起头,对着那张被疼痛折磨得根本展不开的脸问,“你们家的屋瓦可修补好了?”
受伤的男子虽是疼得将舌头咬破,已经尝到了血腥味,但还是努力挤出话语回答,“好了……啊!”
一声惨叫伴随着骨头复位的轻微吱嘎声响彻堂间,甚至引来了外头路过的人们一阵瞩目。
白术神意自若,站起身扬了扬手,“活动一下看看,还疼吗?”
男人听见此话,方才将张开的嘴巴合上,咽了声。他小心翼翼地伸直左腿,发现那刺骨的疼痛已然消失。
“呀,真的不疼了!”男人满脸的不可置信,立时又下地走了几圈,“嘿,能走了。”
“小白郎中可真厉害,不愧是在……”
泪珠子还隐约挂在眼角的兄长终于放下心来,正要出言夸叹,却被自家兄弟夺去了话头。
“多谢小白郎中。”
白术点点头,转身去拿膏药贴,“不是啥大事,但近几日尽量避免攀高、爬坡之类的动作,再给你们带些膏药回去贴。”
几人又是连声道谢。
出了门后,抢了话的那位才道,“你忘啦?小白郎中不乐意听人家说他在世华佗。”
“哎呀,俺这一着急,就说秃噜了。”
“为何不让说?”虽是治好了腿,但仍然被搀扶着的小弟不解道。
“不知道,不过有一回俺听见,他说自己就是再活几辈子都及不上那华佗先生,只要能尽自己所能,医好每一位病患,无愧于‘医者’二字便行。”
“难怪才十几岁便能坐堂,这般天赋与胸襟,假以时日,定也不亚于华佗先生。”
“听说咱之前那知州赵大人升任进京时,想将他一起带去,他都给拒绝了呢。”
“还有这事……”
葛三郎站在众生堂的匾额之下,咧着嘴看着几人行远,才走进堂内。
“小白郎中。”
洪亮的声音给正在往百子柜中添补药材的白术惊了一跳,回头便看见一张被日光晒得黝黑的脸。
“葛三叔今儿又带了什么好东西?”他挑眉一笑。
经历了四年前那场水患之后,这葛家老三便时常往众生堂送各种东西。起先他们还推拒,后来实在是拒不动,便欣然接受了。
葛三郎取下绑在锄头上的一个布袋子,搁在柜台上,“是新挖的野菜,那长势是真好,都采不完,我还叫了人一起去。”
白术打开袋子看,笑道,“这野菜香啊,我可爱吃。”
“爱吃就行。”葛三郎的一口大白牙亮得晃眼。
送完东西,临走之前,他往放在柜台边角的两个泥人头上摸了一把。
白术目光快,一下掠了过去,“诶,你轻点儿,别给我弄坏喽。”
他的话语一落地,外边的瓢泼大雨便倾泻而下。
葛三郎干了“坏事”,正要跑开,冷不丁被大雨拦住,只能挠着后脑勺憨笑。
白术倒也没有真生气,伸出手像是安抚般地给泥人胡噜两下,“抱歉啊将军、大人,这人下手是不知轻重,但也没有坏心,二位莫怪。”
语罢,又转向葛三郎,“雨这么大,葛三叔在我这儿坐着歇会呗。”
“啊,好。”
白术将两个泥人往里头挪了挪,又把它们的脸朝向门外,才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泥人做工有些粗糙,但大致能看出是寇韫与赵彦的面貌打扮。只不过,是四年前的样子。
今日抵达丰州的寇韫,毫不知情地被人摸了两次脑袋。
此刻的她,只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赶在豆大的雨点砸到身上之前,找到了落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