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缕甜香在鼻端盘旋,须臾间又交相缠绕,凝结成绵软的云朵,轻抚唇畔。
云朵探入唇齿之间,复化作潺潺流水,裹着清甜直抵心尖。
连日的赶路没能击垮夏侯朝的身体,反倒是寇韫的离开挫败了他的心神。
半夏管这叫害了相思病。
症状是看见带点甜味的东西,都得买来端视半天。奇怪的是他也不吃,光就直愣愣地瞅着。
动不动便眉间拢起,瞧得半夏的心忽上忽下的,都快赶上马车的颠簸了。
先前王妃去攀州之时,症状还没有如此严重,难不成是与时间长短有关?可这会儿分开,也才不过三日。
半夏百思不得其解,随着夏侯朝的目光看了好一会儿。
马上便到军营,若是一开门,让别人看到他家王爷这般模样,那多影响形象。
他憋不住搭上话,“王爷,这糖人画的什么?看着,像是鸟?”
双首独身,宽翅长尾。看起来有些熟悉,但半夏一时也忘了叫什么。
“比翼鸟。”
马车轻微颠动,夏侯朝声色平缓,倒是一点不像是个“生病”的人。
半夏知道,他家王爷惯会伪装。
他探口而出,“王爷为何只是看着,却不吃?莫不是因为记挂王妃?”
果然成功终结了话题,夏侯朝将糖人递给了他,又不徐不疾地拍拍手掌,整理衣襟。
动作都做了一套下来,却是一个字也没能从口中蹦出。
半夏只好自己说道,“王爷,今日出发前便收到了驰云的消息,王妃已经进入伍周境内。算下来,明日也该到丰州了。伍周可是王妃的地盘,您无需太过忧虑。”
夏侯朝眸光微顿,此刻才算是完全回过神来。
他确实忧虑,但也不全是因为寇韫的安危。她做事向来分寸得当,不会盲目前行,每次都是算好了才迈出步子。
他只是在琢磨她最后留下的那句没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去往军营的路再长,也总有到达的时候,他只能暂时将这个问题埋进心里,待夜深人静时,再取出来细想。
……
戴征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夏侯朝的前头回了营。
若论起硬功夫,他没怕过谁,可那轻功腿脚,只能算是勉强过得去。
好在聿王的车马在城内放慢了速度,加上他也熟悉一些小道,否则便得让人家王爷久等了。
将自己浑身的汗水囫囵抹净,放弃披盔戴甲,只换了一身干净轻便的劲装,便跑到军营入口等着。
没站上一会儿,夏侯朝一行连人带马就出现在视线之中。
戴征呼了口气,侧头去问身旁的副将唐佐,“快,我看着如何,可有哪里不妥?”
唐佐在他身上认认真真地扫过一遍,摇了摇头。
确认无误后,不等车马靠近,戴征便领着人迎了上去。
“连云关守将戴征,参见聿王殿下。”
“副将唐佐,参见聿王殿下。”
十几人只单膝落地,都能扬起一片整齐的尘沙。
戴征垂着头,只能听闻一道温润低缓的声音响起。
“都起来吧。”
木轮椅稳稳落地,夏侯朝的神色如同他的声音一般温和。
与戴征记忆中别无二样,他起身将沙尘拂去,才阔步上前。
在这边城只能与底下将士们日日相对,鲜少能看到外头的人,何况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戴征本就不善言辞,平时顶多能和兄弟们侃侃大山,可面对夏侯朝,他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想到前两天先一步抵达的额外给边境军添置的粮饷、棉衣等物,他心头一热,就要开口拜谢。
不料却被夏侯朝抢过话去,“戴将军比几年前可结实不少。”
关于军中的事情他什么都没问,倒是来了这么一句,听得戴征云里雾里。
但很快他便寻摸到了关键,浑厚的嗓音拔高了些,含着惊喜,“王爷还记得呢?”
三年前,他还在云都,未被派来连云关。有一日在校场同叶珩切磋武艺,夏侯朝就在一旁观战。
那回他输了,本也是闹着玩的,输赢无所谓,但看着兄弟们都围着叶珩身边,他多少是有些不开心,便躲到角落里自己平复心情。
当时,只有夏侯朝从人群中出来,寻到了他。倒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道出一句,“打得不错,但你太瘦了,该多吃些。”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咸淡,但既有肯定,又有关心,还是从年纪轻轻便政绩斐然的聿王殿下口中说出来的,立马就将他心里那点不怎么见得了人的情绪一扫而光。
直到今时,戴征都还记得那向他驶来的木轮发出的嘎吱轻响。
夏侯朝只轻弯嘴角,望着他笑。
戴征浑身的不适顷刻间消散,跟在夏侯朝的轮椅边,嘴巴也没了顾忌,“王爷,这边关天冷风沙大,道又不平,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那路上不得颠坏喽?”
半夏眉心一跳,这人还真是耿直。但不得不说,他的屁股确实是有些受不住。
戴征的话匣子就这么被夏侯朝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打开了,话语与沙尘一同飞扬,也是半分不落下风。
……
云都的夜间海不扬波。别说什么尘土沙砾,就连清风都没有一缕。
抬首是墨,低头是黑,想往嘴里送上一颗糖丸,都得费劲找上一阵。
“五月大人,你先回去吧,这儿有我们盯着呢。”灼叶揉了下发涩的眼皮,以气声道。
清凉微辛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又陡然窜上鼻尖,随后飞速直击脑仁,困意登时散尽。
“废什么话,伸手。”
灼叶不明所以,但也听话地将手摊开。
借着月光勉强找着手的位置,五月将糖丸倒在他手里,“醒神的。”
灼叶吃了下去,一股凉意让他打了一个激灵,瞬间眼清目明,“这是什么?”
“银丹草做的糖丸。”五月的目光再度落在城门口。
“什么草?”
“……就是薄荷叶。”
“还怪得劲儿的。”灼叶咂咂嘴,又道,“这人怎么这么能忍,咱都守了几天了?其他几个点也都没动静。”
“老鼠嘛,哪能那么容易被逮到。”五月的冷笑在黑夜里藏得很是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