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浮筠的语气未有起伏,可她匿藏在眼底的失望愈加浓厚,似是沉沉雾霭,漫天匝地压得夏侯煊喘不过气来。
他疾步跨到她身前,脚下勾到凌乱缠绕的衣衫,被带了个踉跄,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顾及。
“阿筠,我没有……”
楚浮筠微微颦眉,下意识后撤半步,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小小一个动作更使得夏侯煊心慌意乱,“阿筠,昨日……”
解释的话已经挂在嘴边,却被一道女声打乱了节奏。
伏身跪着的胡晏以膝盖为足,双腿磨地,跪行至两人面前。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是教坊司的舞姬胡晏,昨日,”胡晏将松垮的内衫裹紧,颤颤巍巍仰头向夏侯煊望去一眼,“昨日皇上酒醉,想,想来是将奴婢当成了娘娘。”
她又往前挪了几步,朝着楚浮筠叩首,抖着声音道,“此非奴婢本意,还请皇后娘娘,刺奴婢一死。”
夏侯煊内心的烦躁与愤怒之火烧到了一块,这事他还没理清楚,就被她几句话给钉死了。
她甚至还以求死做自证,此话一出,他一时半会儿便无法拿她如何。就算他是皇帝,亦不能随意打杀宫人,尤其是在皇位还未完全稳固的时候。
这个女人不简单。
他抬手想要扯上楚浮筠的衣袖,却被她不着痕迹地拂开了。
殿门半敞,候在殿外的宫女太监挤在一块,纷纷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
楚浮筠略微偏头,余光撇去身后。
沈决明见状,赶忙将门合上,绝去外面所有目光。
“起来吧。”楚浮筠声音平淡,情绪半分不露,看向夏侯煊的眸子也没了往日的光,“事已至此,皇上后宫尚且空置,不如便将人封为答应?”
夏侯煊的心里似是悬了一杆秤,秤盘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东西来平衡,那颗心脏便被秤砣拖拽着往下坠。
屋外多人目睹,他若是将这人处置了,无论是除掉还是送出宫,明日都必然会收到朝臣的异声。
收进后宫,确实是目前伤害最小的办法。况且,他也想看看,这人究竟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嗯,按皇后说的办。”
楚浮筠自从踏进这里,视线便不愿再落在他身上。
夏侯煊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这时候不好说话,他只能将所有的不安慌乱先放一放,之后再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同她解释。
刚听命直起身的胡晏抬头惊异片刻,又跪下磕了几个响头,才低声抽泣道,“奴婢谢皇上隆恩,谢皇后娘娘。”
楚浮筠颇有些勉强地撑起笑脸,向着夏侯煊福身,目光垂下,“皇上,臣妾身子不适,便先行回宫了。”
夏侯煊连忙搭手扶过去,她却又往身侧移了半步。
他看着自己今日第三次落空的手,心跳与呼吸瞬间停滞。
楚浮筠扭身之际,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不远处的龙床吸引过去。
被子挤成一堆,半边被角垂至踏床,明黄软褥上点着一抹冶艳的红。
短促一瞥,心头便宛若落了针,密密麻麻的疼意泛起。
楚浮筠阖眸掩去眼中酸涩,转过身,刚迈开略显沉重的步子,便脚下一软,眼前蒙上了一层薄雾。
想着将那层雾拨开,却是径直堕入黑暗。
“阿筠!”
……
天音阁。
冷热风雨,皆不能阻挡世人追求风月的心。于是,它们索性成了见证者。
冬风不似平常的风温驯,从头至尾套了一身寒衣,抓着没关紧的窗户直摇晃。
温以素将沏好的一壶热茶端进屋,就手关上早已沾惹寒意的窗子,才搓着掌心退去。
挽月为安坐任她摆弄的夏侯煦倒上一杯茶,“爷,喝茶。”
后者眼皮不动,只抬起搭在膝头的手摆了摆。
挽月会意,将杯子置于案几上,又重复先前的动作。
乌黑发丝与白净指尖搅绕,除了不受束缚的碎发,其余全数归置好后,才以玉箍定型。
见他仍旧闭着眼,挽月浅笑着俯身在他微抿的薄唇上啄了一下,“好了,爷。”
夏侯煦长臂一探一捞,丁香色裙摆旋转飞扬,须臾之间,二人便没了距离。
他将人圈在怀中,低头回了一下。
挽月环住他的脖子,道,“爷,胡晏那边挺顺利,今早小皇帝便给她收了。”
夏侯煦挑唇哼笑,“意料之中。”
“还是他那皇后开的口,看来,这楚家姑娘也是个有底子的。亲眼看到那般场面,还能冷静下来。”
“楚空青的孙女,怎么可能是个善茬。”
“不过到底是年轻,她早间昏迷清醒之后,便闭了那枕玉殿的门,不肯再见小皇帝了。”挽月的手在夏侯煦颈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
“这才刚刚开始。”夏侯煦眸间算计难藏,“小叔不在,我那弟弟的心眼想必不怎么够用。”
夏侯煊倒也还不算太笨,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但他可并未留下把柄,那酒也没下药,夏侯煊要怪,就怪自己酒量太差。
可惜没能把楚浮筠那肚子里的种落掉,不过,后头有的是机会。
他指尖卷起她柔顺的发丝把玩,“胡晏身边,派人过去了?”
“嗯。”
窗间阳光陷落,挽月启唇提醒,“爷,时辰快到了,该出门了。”
闻言,夏侯煦手上力道不松反紧,贴近她的面颊道,“弯弯就这么着急,把我往别的女人怀里推啊?”
挽月虚攥拳头,照着他的胸口捶了一下,娇声嗔怪,“爷别总拿伤心事戳人心窝,这要不是为了咱的大计,弯弯死活都得拽着爷的裤腿,一步都不让爷出去。”
“哈哈……”
夏侯煦被哄高兴了,在她的唇角烙下自己的印迹,“放心吧,你家爷眼里心里都被你填满了,装不下别人。”
“谁说这个了……”红云攀上挽月清丽的脸庞,“那李湘然心术不定,爷当心些。”
“嗯。”
夏侯煦搂着腰将人轻轻放回床上,起身捋了捋衣袍,踏出去两步,又折了回来。
疑惑正于挽月心头盘结,他的身子便压了下来。
她只能仰着头迎合。
他在她口中一番扫荡后,方才心满愿足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