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取来剪刀,将织成的墨黑雨帘裁作大地之被。潮润扫数没入土壤,散发出并不能算是香气,但却令人旷心怡神的味道。
屋外雨歇,屋内云收。
床榻上二人相互依偎,锦被中包藏着二人黏吝缴绕的体温。
尽管夏侯朝早已在心里将寇韫的容颜摹绘了无数次,却仍然会在下一次勾描时,收获不一样的悸动。
待到她的呼吸平稳,他才狠下心将目光迁移,伸手在枕头底下摸出一枚和田红玉指环,裹在掌心以自己的滚热温着。
指环凉意散后,他在寇韫脸上盯视一阵,确保她不会有动作,便轻手摘下她脖间悬着乌木扳指的黑绳。将那红玉指环一同串在绳上,才又给她戴了回去。
心满意足抚上指环,指腹不经意间扫过锁骨,上边一点浮红未去,舌尖猛然泛起一抹香甜。
夏侯朝瞳仁微颤,喉结滚动,将那抹甜咽下,金刚经文萦回心间,半晌方才将不肯消歇的欲念勉强遏抑。
扯上被子又掩去几分念头,紧了紧拥着她的手,下巴搁在她的发顶。静默少刻,他以极其轻缓的声音道,“我一直都在。”
她什么都能说出来,却独独不在意自己的情绪。十几二十年的信念,一夕崩塌,不是那人身死,便能够立时消解一切。
不过没关系,他会一直陪着她。
埋在他颈边的脑袋动了动,略微沙哑的嗓音含了浓浓的倦意,“我能听见。”
寇韫头顶传来一声低笑,“我就是说给你听的。”
她没接茬,只抬手将颈间两枚戒指团在手里搓了搓,“挂这么多不沉的啊?”
“这是娘送给她儿媳的。”
夏侯朝在她发顶蹭了两下,又执起她的手轻揉她掌中的茧子,“你平日要练功,不方便戴,只能挂这儿了。”
她往他怀里缩,话音轻而软,“谢谢娘。”
他始终扬着的嘴角如今扯得更开了,心头刚刚歇下的小鹿再次清醒,在他的胸腔内恣肆蹦跶,“你,有没有什么要给我?”
虽然还没到分开的时候,但他也得未雨绸缪,先向她讨来东西,为不日便要到来的思念提前做准备。
良久,寇韫低声哼道,“我家中没什么传家宝。”
几句话下来,她的困意被赶走不少,思忖一霎,起了逗弄之心,侧过身子展开手臂,便往被窝里一顿胡掏。
直到丝滑绸缎抓到手里,才将胳膊拎出来,“喏。”
横在面前的白皙手臂上,搭着一条胭脂色的肚兜,若隐若现的女儿香勾着鼻子。
夏侯朝的心尖猛地一颤,当下便将那胭脂红云罩上了自己的耳朵。
寇韫她自然知晓他如今是一个什么表情,只躲在他怀里无声偷笑。
“若是阿韫不介意我贴身带着,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发现,那我便接了。”
他轻轻捧起她憋着笑的脸蛋,也陪了个十分认真的笑,好似真的会兑现他说的话。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便擒住他那通红的耳尖,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又将肚兜扔到床榻里侧。
“给我半天时间。”
“好。”
……
伍周的雨淋不到云姜。
云都连着几日都是明朗的晴天。今日天上多了些云团,倒是结不成片,个个别扭得连同伴的手也不愿牵。
即便有风在其中调节,也只是不情不愿地短暂擦过肩膀,就又分道扬镳。
阳光对此无计可施,索性放弃劝解它的云朵姐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自己的活上。
它分解身体,轻而易举地穿过窗棂,透过轻薄的窗户纸,又重新汇拢在地面散落的衣衫上。
本该出现在女子线条柔美的藕臂之上的赤色水袖,如今有小半边搭在龙床,余下大半拖于地面。
床上躺着的两人只着了里衫,系带松散,和着乌黑的长发一同凌乱地摊着。
阳光爬上夏侯煊脸上时,他才捂着晕晕乎乎的脑袋撑起身子。
似乎是昨晚有人将他的脑子捣了一顿,里头乱作一团,根本提不起力气思考。
他用力拍了两下头,呼吸几个来回后,眼睛方才逐渐清明。
入目便是扎眼的红,他抓起那件明显是女子所有的赤红舞衣,蹙紧了眉头。
顺着那红衣侧过头,满地的衣裳绸带皆不在自己本来的位置。
夏侯煊心中的弦刹那绷紧,连着扭头的动作都变得僵硬许多。
当一张没有任何瑕疵的姣美脸庞落进眼中之时,他的心弦“铮”的一声断了个彻彻底底。想也没想,便从床上飞蹿起来。
睡梦中的胡晏被他的动作惊醒,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滚着下了床。
她跪在地上,磕着头道,“皇上恕罪,奴婢……”
夏侯煊抬起微微发颤的手,让她噤声。
他环视一周,最终将视线定在桌边横七竖八的酒瓶酒杯上。
昨日的片段在脑海里闪过,他努力将其拼凑粘合。
皇叔离京之后,夏侯煦便一反常态,时不时进宫来找他。昨日说是寻到了好酒,想邀他一起品尝,他没什么理由拒绝,便答应了。
半道,夏侯煦又喊来舞姬起舞助兴。
后来……
酒气将记忆搅和得零散破碎,夏侯煊苦心极力,仍是不能理出完整的路线。
“娘娘,皇上还未起身,不若您先在前殿稍待,让奴才先去看看?”
正与脑子里纠缠在一块的线圈抗争,外边传来他往日最喜欢听,此刻却最不乐意听见的声音。
“不必打扰皇上,本宫自己进去就成。”
楚浮筠的声音随着殿门敞开,轻巧地落下,却又重重砸在夏侯煊心上。
“阿煊,你醒……”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朝他而来的脚步也顿在了中途。
楚浮筠从未想过,会在这样一个日头不大、冷风不扬的好日子,看见她的夫君与另一名女子衣衫不整地共处一室。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慌乱。她不仅是他的妻,还是一国皇后。
就算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也无能为力。毕竟,夏侯煊首先是一国之君,后宫三千,乃是寻常事。
“皇上,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