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叔叔,贺喜叔叔。”
裴潋见裴衿从瑄王府马车上下来,立即惊的跑过去道恭喜,“今科录取三十人,叔叔一甲第十一名,是其中最年少者。”
与兴奋不已的裴潋相比。
裴衿则显得十分淡定从容,仿佛早就知道自己会高中一般,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喜或者激动。
他只是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好。”这个字虽然简单,但却蕴含着无尽的自信与沉稳。
“看来我老了,腿脚比不上年轻人喽。”裴讯幽幽的从裴潋后面飘过,仍旧是一身素净的白衣,面容却好似有些疲惫。
“叔叔。”裴衿行礼,又看了眼裴讯身后的柳逸园,将腰弯了又弯,“柳大人。”
柳逸园面部严肃的轻咳一声,道了一声,“恭喜高中。”
“行了,都是熟人,这么客气做什么。”裴讯抬起裴衿的胳膊,就开始抬头找人。
“瑄王爷呢,没跟你一起来吗,在你人生最重大的金榜题名的时刻,他不出现吗?”
李元杼掀开车厢上的门帘,在众人的头顶上,开口道,“先生,我在这里。”
众人:“……”
裴衿见李元杼骨节分明的手指扶着帘子,身子往前倾,有要出来的趋势。
裴衿立即上前说道,“殿下腿伤未愈,身上热火未退,受不得风。”
李元杼经裴衿的提醒,才想到自己传出去腿受伤的传言。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不能轻易的破除自己精心准备的谣言。
“你的腿受伤了。”裴讯关切的问道,“这才几日不见。”
“有劳先生关心。”李元杼对裴讯抱拳,“前些时日打猎,回程途中遇到了一伙贼人突袭,不幸伤到了腿,不过手没什么事,先生还可以教我弹琴。”
柳逸园心思动了动,什么贼人敢对瑄王爷动手,幕后必定有人指使,不是东宫就是康王府。
在朝中,陛下最近对东宫多有打压之势。
康王最近主持科举之事,颇受重用,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朝中也议论东宫储位要移动,康王不会选择在此时动瑄王。
那能动手的只有东宫,少了一个瑄王,魏武侯和皇后,定会全力辅佐太子坐稳东宫的位置。
裴讯无视柳逸园拉扯他的腰带,笑着调侃道,“你还真是开朗,改日我去教你弹琴。”
李元杼往裴讯身后一瞧,柳逸园的眉头皱的都能夹起一只苍蝇,在多事之秋,似乎很不愿裴讯跟他多接触,道,“那我就要问问柳大人同不同意放人了。”
“自然是同意。”裴讯打掉柳逸园拉扯他的手,“我半辈子好不容收了一个王爷做徒弟,还轮不到他不同意。”
这个人好狂,比十八岁成为进士的裴衿还狂,裴潋心想,却又如此鲜活,透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叔叔,父亲今日也来了。”裴潋在这群人中低着头,最后硬着头皮拉着裴衿的袖角,小声的说道,“说是让你过去找……找他。”
裴衿跟随裴潋,一级一级的走上台阶,见到了裴袵,裴袵听到门外的逼近的声音,目光从窗边的转移过来。
“大哥。”裴衿向裴袵弯腰曲臂行礼,行的是平辈的礼仪。
裴袵垂眼看过去,明明十八九岁的年纪,与他儿子一般的年纪,却沉稳的不像话。
“你刚才是从瑄王府过来的。”裴袵不说他金榜题名的事情。也不说恭贺之语,一张嘴就是他从何处来的。
怕是别有深意。
“是从瑄王府来的。”裴衿继续补充道,“跟随瑄王爷一起来的。”
裴袵故作寒暄的问道,“那瑄王爷的腿可支撑的起他跑一趟。”
裴衿说谎几乎是不用打草稿,“伤口今早化了脓,我本劝他不必跟来的,他脾气倔强的很,非要跟来,说是没有见过金榜长什么样子,必要过来瞧上一瞧。 ”
“你们二人年纪相当,关系亲密一些自是正常。”裴袵,语气一转说道,“如今你已然中了进士,之后步入朝堂,一切都该有所不同。”
裴衿不知裴袵谈话的目的何在,是要他远离李元杼,还是对他的警示,亦或是敲打,“为何,我们二人的情谊,会因为我步入朝堂有什么更改吗?”
朝中关于瑄王腿伤,早有猜测,上一个打猎腿上有伤的,还是宸王,死在了北抚司都没人知道。
裴袵说道,“如今党争激烈,稍不留神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如此推崇瑄王,太子肚量狭小,为人更是睚眦必报,你一个不留神,背负的就是我们九族的命运。”
原来是担心这个,裴袵身为长子长孙。
听着家族辉煌事迹长大,以承担起家族荣耀和兴亡为己任,把家族看的无比重要,甚至会高于个人,高于朝堂。
九族,也就是犯了重罪,平摊罪恶的时候,到的最齐。其余时间,谁又认识的了谁。
裴衿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面上平静的问道,“是祖父让大伯来的吧。”
“你……这是什么话。”
裴袵一时语塞,闭上眼睛,家中百年难出的奇才,最惊才绝艳的,偏偏身世是最难开口。
裴衿弯腰,这次行的是晚辈的之礼,“我本也是娼妓之子,父亲是谁,谁又能说的清楚,若真的到了危害家中之时,大伯就将我除名。”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你说除名就除名,你当裴家是什么。”
裴衿的名字是在他中举之后加的,重新算了齿序,排行五,在背后议论的有心者本就不少。
若等裴衿一出事,就划掉族谱上的名字,说是自保是人之常情,但对于最重礼节和伦理的大族裴家,一加一划, 传出去够戳人脊梁骨的,于家中名誉有损。
裴袵看着裴衿这张面容刚毅,眼神决绝,刚才所说的话全是肺腑之言,语气软了下来,“你……一定要跟随瑄王爷吗?”
裴衿心中嗤笑一声,话说当初不就是他们把他推到李元杼面前的吗,如今这一举动是什么道理。
裴衿说道,“我担任瑄王爷的伴读许久,成双入对的进入跟随,就算是我如今向太子,向康王投诚,凭借他们二人的心胸,我就算是真的与瑄王划清楚界限,也会遭来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