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衿心无波澜的注视火光吞噬着明空的尸体,和尚是出家人,六根清净,不选择入土为安的安葬方式。
而是将得道高僧火化后的骨灰,埋藏于砖塔之内,供修行者祭拜。
“师弟曾留有遗言,他火化后的舍利子。”,明镜把骨灰龛放置在塔上后,对裴衿双手合十行礼,“全权交由你来保管,愿护你一世康健。”
裴衿扫了一眼托盘上的舍利子,佛家将火化高僧的过程称为涅盘,涅盘留下的结晶,称为舍利子,据说有辟邪增运,祛除疾病的功效。
听说功德越圆满,修行道行越高的高僧,火化后留下的舍利就越多,色彩也就越鲜艳。
也不知这明空禅师一辈子到底有什么功德,这舍利子竟如此漂亮,红似血,光晕温润。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健康的身体,老和尚真会找理由,不让他拒绝。
“明空师傅是得道的高僧,我与他本有些渊源。”,裴衿双手合十回礼道,“既然他将舍利子托付与我,在下却之不恭。”
“我还以为你不会收下。” ,明镜听到裴衿的话,白须动了动,眉毛抖了抖,看裴衿的眼神充满了稀奇,亲自把托盘递给裴衿,“也好,你收下,我也不负师弟所托。”
裴衿从法华寺出来时,天已经开始下雪了,一片一片的,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纸钱,迎着风,落的地上白茫茫。
“在看到舍利子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裴语搂住一片雪花,掌心的温度将其融化成水滴,“是难过还是开心。”
“他一向是一个高傲的人,把你交给我的时候,对你们二人的关系直言不讳,那是他唯一一次对我低头。”
裴衿不了解明空,更不了解裴初。丢失二十年记忆的裴衿,根本回忆不起来明空和尚是何种样貌。
裴衿抬头望了望天,昏黄的落日中,雪花被风吹的上下翩飞,“我想我应该是难过的,要不然我怎么会一直提醒我自己要无情的面对这件事。”
“裴相,裴相。”,雪地里凭空出现一群人,为首之人看到他眼神里多是惊喜,热情的上前,热泪盈眶的说道,“你终于出来。”
“裴相清减了不少。”,又有人凑上前问道,“可是病了。”
“诸位大人,见到裴相不要激动。”,裴语站出来将人拦在裴衿面前,“裴相大病初愈,身体孱弱,架不住诸位大人热情。”
但裴语的话根本不顶用,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说道,“裴相你不在朝堂,陛下行为激进,无人可劝导。”
“裴相,户部年终核算的事情已经落定了,裴相不必多用心,可以好好养病了。”
“裴相,御史台这边……”
“裴相,吏部这边……”
“裴相,……”
“……”
人群涌动,气流薄弱,裴衿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快散开,裴相晕倒了。”
裴衿醒来时,脑袋正枕在李元杼的大腿上,殿内燃着安息香,丝丝缕缕入肺,李元杼用手托着他的下巴颏,对上他的眼睛,道,“醒了。”
裴衿从李元杼身上起来,眼神躲闪,动作拘谨,“陛下。”
李元杼见此,大失所望,“你还是没有记起我。”
“舍利子呢?”,裴衿到处找,眼神到处乱飘,“我手里拿着那个盒子,你有没有看见。”
“你说的是这个。”,李元杼拿出一个盒子,“我见在你手中拿着不放,一直没有打开。”
裴衿打开观看,见舍利子安然无恙,一副心放肚子里的模样,李元杼说道,“是明空和尚的舍利子。”
“是他的。”,裴衿又把盒子放到一旁,“我母亲临终前告诉我,他是我的生父。”
“我养父姓姚,家中颇有资产,待我如亲子,可惜天命不佑,他去世之后,我们母子被族中人排挤,驱逐家门,母亲给人抄书,写词令带我过活。”
“可日子并不平顺。我母亲仿佛是受了诅咒一样,三年内身体急速直下,一日比一日差。”
“临走前担忧我年幼,难以存活,告知我的身世,让我去南禅寺找明空和尚,他避而不见,毕竟当时他已经是以经文通达闻名大和尚了,我的存在对他来讲是污点。”
“这些事情你从未对我讲过。”,李元杼头一次在裴衿嘴里听到明空和尚的事情。这两父子很有意思,对对方之事绝口不提,却又互相惦念。
“听闻高僧的舍利子可保平安康健。”,李元杼说道,“明空把舍利子交给你,想必是俗事未了。”
裴衿打开装舍利的盒子,随后又扔到一旁,冷心冷情的想,他人已死,俗事了不了的,跟他也没有太大的干系,何必要揪着心。
“今日有一群官员出现在法华寺,想必是来探知我的情况。”裴衿不想继续明空的话题,随后又问道,“我如今该做些什么。”
“什么意思。”,突如其来转换话题,李元杼有些不明白裴衿的话。
裴衿说道,“我自知聪明超于常人,但也绝不比过二十年后的自己。”
“我既是统领百官的丞相,对陛下有辅佐之力。如今我失去了二十年的记忆,也失去二十年的经历,为人处事定然与以往不同,不知会对朝堂有何影响。”
裴衿目前为止,从面前的皇帝的表现中得知,二十年后的他能力出众,委以重任,皇帝对他非常依仗。
他失了忆,想不起来很多东西,没了本事,也没有什么作用,“需要我做些什么,能够保证目前的局势平稳。”
天才自幼便是天才,裴衿就算是失去了记忆,回到了年少之时,也能立即分辨出局势。
李元杼听后沉默良久,抬起头红着眼睛,哑声问裴衿,“你一直都这么聪明的吗?”
裴衿抬起头,眼神并不复杂,相反眼周灵动,带有些孩子气问道,“陛下,你还没有回答我。”
“你这么聪明。”李元杼将人抱在怀中,几乎要把人揉进身体里,“那你为什么还记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