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苏念对自己的奶奶魏红梅的感情并不深厚,但回来的第二天吃过早饭后,还是和顾政南带着孩子一起去苏振业家看望魏红梅。
苏振民则在家中照顾樊畅。
苏振业家前些年又盖了新房子,离苏念家不算远,因此顾政南和苏念是提着东西步行过去的。
当苏念与顾政南行至半途,苏念的一个堂姑从远处看到苏念,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忙上前道:“念念,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是去哪儿啊?”
苏念微笑道:“昨天下午刚到家,这会儿去我婶儿家看我奶奶。”
苏念的这位堂姑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
苏念耐着性子应付了一小会儿,就找了个借口脱身了。
顾政南抱着小知谨站在不远处等着苏念,看着苏念过来,便好奇地询问:“谁啊?”
苏念语气平静:“我爸的一个叔伯兄弟的妹妹。”
“你们关系很好吗?”顾政南继续探询。
苏念冷哼了一声,语气里透露出一丝不悦:“好个毛,前几年咱们没孩子的时候,她背后没少说我闲话。
还有,苏安早些年相亲都没相成,她也没少笑话我们家。
听咱爸说,去年七月初五前后那几天,咱妈的病情比较严重。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说咱妈活不了多久,我们这边对于病重的人有句俗语叫“男怕初一,女怕十五”。
七月初八那天晚上,咱爸说,大晚上十一二点她来敲家里的大门,说是自己去抓知了回来,顺便来看看咱妈。
你说,哪有大半夜去看病人的?再说什么也没拿,咱爸说无非就是看笑话来了,顺便探探咱妈的情况。”
顾政南眉头一皱,不解地问:“那你们有什么好聊的?”
苏念轻轻叹息:“是她拉着我不放,我有什么办法?”
顾政南不解道:“既然之前那样,怎么突然又对你这么热情?”
苏念不屑道:“还能因为什么,知道你转业回来带了几十万,还当了小领导,咱们日子过得好了,套近乎来了呗……哼!当年她因为连生三个女儿,天天被她老公打,后来倒是生了个儿子,儿子被她们宠的无法无天,如今她儿子三十多岁了还没结婚,人家囔囔着一定要娶一个长的跟女明星一样漂亮的媳妇……”
两人边走边聊,不久便抵达了苏振业的家门口。
苏振业这几年一直在外地的建筑工地上打工,而苏礼和苏彬也同样在外地的工厂打工谋生。
因此,家中只有许艳霞和魏红梅。
看到小知谨,许艳霞显得非常亲热,抱起来爱不释手。
而魏红梅见到苏念时,表情不冷不淡。
苏念在她身边坐下,礼节性的问候了她几句。
魏红梅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苏安没你有本事,你爸这几年被你妈连累得也不轻,我只怕哪一天她把你爸的身体给拖垮了,以后你得多照应着你爸……”
苏念听到魏红梅说樊畅拖累苏振民的话,顿时,怒火中烧,拳头紧握得几乎要变形。
她冷笑了一下,正准备开口反驳,却被顾政南察觉到了。
他迅速握住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保持冷静。
苏念强忍着怒意,坐了一会儿就要离开。
哪知,此时苏念的姑奶奶苏敏和自己的儿子、儿媳妇以及宋智安、宋智安的父母、宁檬、言初、言茉,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提着礼品来看望魏红梅。
她们来访的原因很简单:一是苏敏这三年来一直未能回来看魏红梅;
二是近期苏敏频繁梦见已故的苏保华,而这天恰巧苏敏婆家那边的亲戚的孙子结婚,离苏念家所在的村庄不远,所以中午他们在那吃完饭后,就一起过来了。
这是自苏念从单位请假之后至今,宋智安第一次见苏念。
苏念的容貌与生育前无异,只是她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母性的柔情和关怀,整个人散发着幸福的光芒,看得出顾政南把她照顾得很好。
由于有客人到访,苏念不得不象征性地再坐了几分钟。
此时,苏敏向魏红梅倾诉道:“我最近总是梦到保华,会不会是因为这三年来没去给他上坟的原因?家里这几年接连出事,我在想是不是应该找个风水先生来看看?”
魏红梅叹了口气,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我们已经找人看过了,老坟并没有什么问题。至于上坟,这几年确实也少了,疫情是一个原因,而且家中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儿媳妇死的死,疯的疯,儿子们都在忙自己的工作,活人都顾不上,谁还顾得上死人?”
言罢,众人皆陷入沉默。
宋智安试图安慰道:“虽说相信科学不迷信,但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怎么会没人呢?这么多孙子孙女呢,哦,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回娘家上坟是吧?”
魏红梅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那是老一辈的规矩,那时候一家十来个孩子,这才说不让女儿回娘家上坟,现在一家都是一两个孩子,谁还守那个规矩,村里这些年,别家的都是谁在家谁上,如今有人给上坟就不错了,谁还讲究那个?再说家里现在都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去?”
宋智安又接着说道:“之前在部队的时候,听苏文讲过,我舅爷最疼爱的就是苏念。”
随后,宋智安转向苏念,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苏念,这次回来机会难得,你可得多准备些祭品,给你爷爷送去,让他在那边也能过得舒坦些。”
苏念的眼神不自觉地掠过一丝紧张,她的视线落在魏红梅身上,似乎在寻求某种默许。
魏红梅感受到了苏念的目光:“你不忌讳就行,到时候跟你婶她们一起去上坟,智安说的没错,给你爷爷多送点儿金银元宝,让他在那边不缺吃穿,比什么都强。”
听到这里,苏念如释重负,她转头朝宋智安投去了一抹感激的微笑。
寒暄过后,苏念临出门前,许艳霞趁着空档对苏念说道:“你明天要是不走的话,苏宵明天回来,你到时候劝劝她。”
苏念好奇地问:“劝什么?”
许艳霞道:“苏宵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你大伯那人你也知道,根本不操心儿女的事,我让人帮她提了两个媒,男方条件都不错,但苏宵见都不见,她说她不结婚,等她攒几年钱,她要自己买个小公寓,付了个首付,自己过,你说哪有人不结婚的?”
苏念深知许艳霞的良苦用心,便答应道:“等见着她,我先跟她沟通一下,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既然宋智安等人来探望魏红梅,自然少不了要去苏念家探望樊畅。
宁檬正要跟着前去,苏念想起樊畅之前在家暴躁的样子,便阻止道:“嫂子,我妈的病情比较严重,我怕吓到孩子,你就带着孩子在这边儿吧。”
宁檬看着苏念脸色凝重,便点了点头。
小知谨闹着要和两个姐姐玩,也不走,顾政南就在那里陪着。
所以,苏念带着宋智安家一行人到了自己家。
这时,樊畅似乎已经恢复了些许清醒,面对苏念时,她的神情意外地温和。
然而,谈话间,樊畅的话题不知何时又转向了苏念与宋智安的关系。
宋智安的母亲郭兰出于一片好意,试图安抚樊畅的情绪:“别想太多,孩子们现在都过得很好,念念在我们那边,我也是拿她当自己的女儿看待。”
樊畅接过话茬:“就是,我就说智安最好,人家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放心,我肯定也拿他当亲儿子一样对待。”
樊畅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骤然凝固,所有人交换着复杂的眼神。
紧接着,樊畅缓缓站起,向苏念和宋智安示意:“你俩跟我来。”
苏念的目光在父亲苏振民身上稍作停留,见苏振民朝她微微颔首。
郭兰轻声对宋智安说:“去吧,看看她要做什么,尽量顺着她的意思,别刺激她就行。”
苏念和宋智安跟着樊畅来到了隔壁的房间后,樊畅径直走向一个老旧的正方形暗红色木质箱,那是她结婚时的嫁妆之一。
苏念对这个木箱记忆犹新,小时候她总爱翻樊畅的这个木箱子,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母亲会把好的东西都放在这个箱子里。
但钥匙只有樊畅有,所以,苏念也只能趁樊畅打开箱子的档口趁机翻看一下,因为苏念乱翻箱子里边的东西,为此,也没少挨樊畅的打。
此时,樊畅缓缓地从旧木箱里的一个角落里拿出了一块装饰着两道蓝色条纹的老式手绢。
手绢被紧紧地绑在一起,形成一个精致的结。当樊畅小心地解开这个结时,露出了里面包裹的塑料袋。
塑料袋内,整齐折叠着一叠厚厚的人民币,显得格外耀眼。
樊畅将这些钱递给苏念,带着一丝得意的语气说道:“你看,最终你不还得听我的嫁给智安,你只要听我的话,你的嫁妆我一分都不会少给你,这是你爷爷生前留给我的两万块钱,他交代说是给你的嫁妆钱。”
这两万块钱,确实是苏保华在他尚存清醒之际亲手交给樊畅的。
他本计划将这笔钱交给苏振民,但因为那几天苏振民每天都是深夜才归家,苏保华便将钱给了樊畅,并明确表示这是为苏念将来的婚事准备的嫁妆钱。
因为怕另外两个儿媳妇儿知道后有意见,所以苏保华千叮咛万嘱咐樊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等苏念结婚的时候,将钱偷偷交给苏念。
或许是对苏保华的敬畏,或许真是对“举头三尺有神明”的顾忌,樊畅始终没有对这两万块钱产生非分之想。
苏念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樊畅,她的双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既有幽怨,但夹杂着更多无法言说的悲伤。
在这一刻,她甚至开始怀疑樊畅的真实状态:是真的糊涂了?还是在精心上演一出戏?
若说她真的糊涂了,那为何还对这两万块钱记忆犹新?
而如果这一切都是她的伪装,如今她与顾政南连孩子都有了,为何还要对那些与宋智安间的往事耿耿于怀?
颤抖着手,苏念接过钱,决绝地转身离开了自己的家门。
宋智安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他以为苏念要再哭上一阵子,可苏念出了家门,情绪很快就平复下来。
宋智安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我没事,你不用想着怎么安慰我,我如今强大的可怕。”苏念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坚定。
宋智安叹了口气:“你怨你妈吗?”
苏念沉思了片刻后,缓缓说道:“曾经怨过,但当自己也成为母亲后,我开始理解她作为母亲的艰辛,但她不喜欢我也是事实,这几年我也渐渐放下了许多,父母和孩子之间不管是爱还是怨,最终都会走向分离。”
顿了顿,苏念继续说:“只是,看她如今这样,仍旧放不下那些执念,觉得心里很悲哀。”
宋智安听后,缓缓开口:“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执念。”
苏念投以深邃的一瞥,语气中带着一丝探寻:“你也有?”
宋智安目光凝重地回望她,反问道:“你觉得呢?”
苏念微微一怔,试探性地问:“还执念你那个白月光?”
宋智安轻轻叹息,仿佛在回忆往昔:“也许吧,偶尔还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自己勇敢一点儿,会不会结局不一样。”
苏念淡淡地说:“人们总喜欢幻想未曾选择的路,总觉得那才是最美的风景。但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你娶到了心中的那个人,又怎能保证你们的生活一定会比现在与我宁檬嫂子的日子更加幸福美满?人心总是贪婪的,总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宋智安好奇地看向她:“那你呢?你心中有没有那种求而不得的东西?”
苏念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回答:“在我这里,我拥有的就是最好的,不属于我的,在我眼里都是不好的。”
宋智安戏谑地挑了挑眉:“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老公刚好是你的所爱,如果一开始你遇到的是你爱而不得的人,你未必会如此洒脱。”
苏念也不反驳:“你说的也没错,但我运气好,遇上的人既爱上了,也得到了,所以,我体会不到你的痛苦。”
宋智安一时语塞。
见他沉默,苏念又追问道:“那你……对我嫂子?”
宋智安坦然道:“坦白说,我没有那么爱她,但是,爱情不一定是人生,所以我选择了适合自己人生道路上应该遇到的人。”
苏念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宋智安带着一抹笑意:“能让你沉默,这也算是一种难得了。”
苏念白了他一眼,叮嘱道:“你对我嫂子好点儿。”
宋智安认真地回答:“在我们家,工资卡你嫂子拿着,我的转业费都在她的银行卡账户里,她和你大娘发生口角时,我也都是向着她,不让她受委屈,除了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偶尔我们之间会有不同的意见,但我知道她的本意是好的,即便她有不对的地方,我也从来没有责备过她,你觉得我对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