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宁子初走到放置陷阱的地方,发现酒坛子底下的那双鞋已经不见了,顺着狌狌的气味,我们很快就在离酒坛子十来米开外的洞穴入口处发现了狌狌。
这只异兽不仅嗜酒如命,而且对活人的鞋子有着怪癖式的痴迷,却又不会解鞋带,所以骨人若想抓住它就会将酒坛子用绳子挂在树枝上,然后底下放一对互相平行捆在一起的草鞋,狌狌总是会在喝酒前穿上草鞋,可当它起身想够着酒坛子时,就会被草鞋绊倒,不会脱鞋和解鞋带的它只好一边爬着滚着,一边用人语呼喊着救。
如今是现代社会,登山鞋就算不系鞋带也比古人的草鞋难脱,之前我把鞋带系来回系了三个扣,就是平常人穿了也得解半天。我们看见狌狌脑袋甩着两只白色毛发的大耳朵,趴在洞口边缘匍匐着前进,嘴里不断的变换着各种人类的声音呼喊救命。
我拿出蒲扇,在扇面上呼出一圈碧青扶香,抡起胳膊朝着狌狌扫一扇子,这一圈香尘顺着狌狌被鞋子束缚住的双脚穿了过去,到达狌狌向前攀爬是双臂时,在手腕处突然收缩,将这异虫的双手死死的捆住,狌狌见状惊恐的发出猴子般的嚎叫。
这是碧青扶香的舞香手法里最简单的一招,叫捆马连环。我蹲在地上,狌狌就趴在我跟前,对着它长满长毛的脑袋,我用蒲扇顺手扇出一阵风。风速不快,力道也不大,但气流成功扑到狌狌的脸上。
“氧~”
我说道。
话音刚落,狌狌的五官便把它的大黑脸挤成了一个包子,奇痒难耐的它不停地在地面上打滚,还一个劲儿的把脸压在地上摩擦了一遍又一遍。
看着这怪猴子难受的样子,我的心里憋着的闷气也得到了释放,看过瘾后,我对着狌狌又扇了一阵风,技能解除,狌狌躺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个不停。
我:“清流寺的了白大师,最近的十天时间里,都去过哪儿?”
狌狌假装听不见,它故意翻身背对着我,嘴里发出“哼”的一声。
我:“你最好老实点,接下来,可不只是痒那么简单了……”
这臭猴子依旧背对着我,嘴里哼哼唧唧的用着各种方言的脏话骂个不停。
宁子初把灯再次放在地上,转身去石壁处将酒坛子从汉阳造的枪头上拿下,然后“砰”的一下放在狌狌背后附近。这臭猴子果然嗜酒,一闻到酒香立马翻过身来,可它挪动身子往酒坛子前进一寸,宁子初就将酒坛子往后拉远两寸。
一人一猴就这么一寸两寸的在地上较着劲儿,狌狌的哈喇子更是掉了一地。
最终,人类胜出,酒香味儿勾得狌狌两眼失了神,就连它的身体也在抽搐。
“说吧,了白大师到底在哪儿?”
宁子初问完,将酒坛子里的黑色液体朝着狌狌右边脑袋边上的地面撒上一些,狌狌疯了似的拼命把自己的脸往地面上的酒水蹭去,其实这黑色的酒水很快就在地面上挥发干净,可狌狌还是着了魔的用脸蹭着地面。
“说吧,说了,这一坛子酒都给你。”
宁子初说道。
狌狌盯着酒坛子的那双眼睛就快蹦出眼眶,它呼吸愈发急促,不自觉流出哈喇子的大嘴抖动了几下,说道:
“在……在……长江之源,星……星宿海……”
宁子初:“星宿海哪里?”
狌狌似乎已经精神麻木,僵硬的看着酒坛子。
“了白在星宿海哪里!?”
宁子初单手抓起酒坛子站起来,做出准备砸烂酒坛子的动作。
狌狌见状大喊道:
“碑山!在星宿海的碑山村!”
宁子初放下酒坛子,用眼神示意我将碧青扶香解开。
“等一下。”
我心中还有疑问。
“这酒有毒,你知道吗?”
我问狌狌。
这猴子点了点头。
我:“你之前也是喝了这里的酒是吗?”
狌狌又点了点头。
我:“那你怎么没死?”
狌狌看着我左边的裤兜,我站起身,从左边裤兜里拿出那串球形吊坠,心里想着,莫不是因为有这个吊坠在身上,所以我才没让这坛子透骨香所迷惑?
我:“你在哪儿发现的这个吊坠?”
狌狌:“在……啊在马腚眼儿的石头堆那儿发现的……”
我对着狌狌被捆马连环捆住的双手轻轻扇了下扇子,捆马连环便随风飘散,与此同时,宁子初也帮狌狌脱下了双脚的鞋子。恢复自由的狌狌抱起酒坛子就往洞外跑去,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我俩的视线之中。
当我重新穿上鞋子的时候,才想起来一件事。
“我去,忘了问那猴子,南宫三人组还有奥托他们已经到了哪儿?”
我懊悔的发起牢骚。
宁子初拿起地上的灯,他将灯高高举过头顶,眼睛里的白光变成了淡绿色,灯也变成了同样的淡绿色,柔和的光芒照亮整个洞穴,宁子初右手举着灯,原地慢慢的转了一圈,然后指着以他为中心的十一点方向说道:
“我们走去那儿看看。”
说完,他的眼睛重新变成了正常的黑瞳孔,手里的灯变回了舒服的橙黄色。
宁子初放下手臂,带着我走向他刚刚说的地方,那里就在高台的左边,是一处石壁,石壁上靠着安置着两个紧贴在一起的三层酒柜。两个酒柜都是木头做的,彼此贴在一起的缝隙里透着一股风,风里夹带着阵阵更加冲鼻的酒味儿。
宁子初把灯把横咬在嘴里,我跟他左右两边分开站着,同时把两个酒柜反方向拉开。当两个酒柜反方向拉开一米多距离的一刹那,缝隙里一股源源不断吹向洞内的暖风将刺鼻的酒味填满了整个洞穴。
我和宁子初走到缝隙前,看见缝隙里的石壁上有一个人为开凿的圆形洞口,洞口很窄,直径大概是一米三左右,从这个小洞吹来的暖风不仅有厚重的酒味儿,还有一股怪异的恶臭,这种臭味不是腐肉味儿,也不是某些污垢,很难形容,更像是某种灰尘和木头的混合物,闻起来让我心里莫名的发慌。
“进去看看。”
宁子初说完便钻进洞里,我心里虽然发怵,愣了一下后,还是选择紧跟其后。
这个小洞并不长,我们俩爬了不到两米就看见了出口,出来之后,发现里边的空间比外边的山匪老窝可大多了,这里很黑,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伸脚不见脚尖,要不是宁子初的灯,我们根本看不见这个空间里的任何东西。
前面的宁子初还没走几步,脚就碰到了什么东西,听声音应该是一个陶罐,这个陶罐被宁子初不小心踢倒后好像引发了多米诺骨牌反应,噼里啪啦的碎了好些个罐子。本来就充斥着酒味儿的环境里,刺鼻的酒精味又更上一层楼。宁子初拿灯顺着刚刚被自己踢倒一大片东西的地方照去,我看到刚刚连环倒塌的确实是陶罐,宁子初这一下子,至少弄踏了十几个陶罐,这些陶罐其实就是山匪们死都要抱着的酒坛子,被弄塌后,十几个酒坛子里淌出一大滩黑色的透骨香。
宁子初将灯高举过自己头顶,灯光的亮度顿时变大了许多,光线几乎照亮整个空间的同时,我也被洞穴内的场景所震惊得目瞪口呆。
整个空间至少有一千平米,被人为修凿得四四方方,成千上万个酒坛子以一块块田字型整齐的码放在地面上,留出一条条十字相连是小路。四面的墙壁上还绘画着图案,我跟着宁子初沿着一条十字小路走到一处石壁边上,看见上边的画像色彩鲜艳依旧,壁画上描述的是一个盛大的出征回城队伍,一个身形壮硕的大将军穿着鳞片盔甲,头戴锥形头盔,左边腰间佩着一把弯刀,身骑骏马,他的身后跟随着一支身姿矫健,手持长矛的骑兵队伍,这支军队从前面的将军到其身后的每一个士兵,左边脸颊上都有一个奇怪的同心圆红色印记。
看这些人物的穿着不像中原人,他们一个个都是浓眉毛,络腮胡,高鼻梁,眼窝深邃,应该是古代草原上的某个民族,可奇怪的是,壁画上描绘的是这支军队正在缓缓走在一座城池的街道上,街道两侧的楼房样式都是红墙青瓦的唐宋风格,有些分叉的街道入口还立着牌坊,一排排楼房后边,画着小桥流水。画面里还描绘着观看这支军队的路人,他们男的都是乌发盘髻,身穿广袖长袍,女的头戴金簪步摇,眉心点着花红,身穿抹胸绫罗长裙,都是一幅幅汉人装扮,在看军队后方画着一个城门,城门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洛阳”。
宁子初将自己手里的灯贴进壁画,恨不得把自己脸蛋也贴上去,他边看着壁画边对我说:
“我听闻在唐朝太宗年间,大将军李靖曾在陇西一带征战途中收服了一支由回鹘人组建的军事部落,这个部落里只有男人没有女人,他们崇拜一种同心圆图腾,并把这种图腾用烧红的铁烙在左边脸上,这支队伍常年游走塞外至中原边境,平日里掳掠商贩度日,但也接受其他部落雇佣,为其争夺地盘冲锋陷阵,是一支古代的雇佣兵组织,武周时期,他们还参加过镇压李敬业的战斗。”
我:“没有女人,只有男人,那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
宁子初:“他们喜欢劫掠其他部落的女子回去,但只把她们当做生育机器,一旦这些女子把孩子养大至三岁左右,女子们就会被部落里的男人吃掉。”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吃掉?疯了吧!”
宁子初:“是吃掉,不仅女人会被吃掉,她们所生的若是女娃,那么这个女娃也会被部落里的男人们吃了。”
我:“靠,性别歧视啊!”
宁子初叹了叹气:“可能是他们觉得女人很少上战场,体力也不如男人,若是对女人动了情,还会影响自己上战场厮杀。”
我:“这些人要是活在现代,估计会被南宫藜这样的女强人给弄死千百回。”
“可不是嘛~”
宁子初赞同的说道。
“可既然活动在陇西一带,还这么残忍,怎么还会有人开城迎接他们,你看这些围观群众,脸上也不见有恐惧之色,你看这一个个的,那小眼睛还都挺好奇,有几个的表情激动得不得了的。”
宁子初蹲在地上,他拿灯仔细打量着一罐酒坛子,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这些酒坛子看起来和我见过的不太一样,你看这上边,光打下来还反射着一粒粒沙子一样的光点。”
我蹲在宁子初旁边,看见在他的灯光下,眼前的酒坛子确实反射出了一点点细小的光线,不止这个酒坛子,宁子初拿着灯左右横扫了一遍地上排列整齐的酒坛子,在他的灯光所及之处,所有的酒坛子都反射出微微星光。
“这是骨坛。”
宁子初说道。
我:“什么意思?”
宁子初指着一个酒坛子上的细小光线说道:
“这些酒坛子的泥胎都都掺有人的骨灰,所以在灯光的照射下才折射出这种细小光点,这种陪葬品我也只是听说过,由于一般都是做成罐子,所以倒斗行家管这种陶瓷罐子叫做骨坛,若是上了釉就叫做骨瓷。”
我:“你确定是人的骨灰做的?不是啥其他动物的骨灰?”
宁子初:“错不了,这些光点都带着活死人煞气,据说骨坛是将活人扔到火堆里活活烧死之后,再用其灰烬制作的,所以这些骨瓷里带着这些人生前的怨气,只有死于非命的人的尸体里以及他在弥留之际触碰过的物品上才会出现这种怨气,我们望字门管这种怨气称作活死人煞气。”
宁子初拿着灯带我重新走到酒窖(确实像个酒窖)的中心位置,我看到他朝洞穴上空看去的眼睛里充满的震惊。
我也抬头看去,却啥也没看见,于是问道:
“咋了?你看到什么?”
宁子初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后,说道:
“这个空间将地上所有骨坛冒出的活死人煞气都凝聚在上边。”
说完,宁子初将灯光打到洞穴上空,上边似乎高不见顶的,就连宁子初的灯光也找不到洞穴的顶端。
宁子初压低了声音,严肃而谨慎的说道:
“这里,会不会是个养尸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