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刘慧安就敲响了姜淼家的门。
姜淼咽下最后一口红薯,用手捧着水洗了嘴,连忙对外应了表婶一声,抓起背篓冲了出去。
刘慧安见姜淼出来的样子,又催着她回去拿草帽,她们这一趟去公社那边赶集,就算有牛车坐没一会儿太阳出来了也晒得不行。
姜淼的屋子就在村口处,几步来到大路上,遇上了很多的年轻妇女,以及走在社员后面的知青们。
刘慧安抓住姜淼的手腕子,悄声说,“我们搞快点,去抢牛车的位置。”
牛车就那么大,位置有限,抢不到位置便只能走路了。
远远望去,岔路口处停着长约两米多,宽约一米四五的牛车,木头车身结合处均由铁铆和木楔固定,两边的车帮是双的,不仅人坐的时候屁股不会勒的疼,还能加固车身和轮胎。
这是赶车的牛爷爷自己改造的,据说他年轻时候就是个木工,后来手受伤就不干这活了。
“来,姜淼坐这儿。”姜淼几乎是被刘慧安扯上去,摁车上的,见有人挤她,刘慧安立刻嚷嚷起来,“欺负小孩是不是!”
“你有病吧,刘大姐,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谁坐牛车不是挤着坐,你想要宽敞你去外边走去!”
说话的是刘大虎他妈何静,队里有名的辣椒嘴,没事儿时候安静不说话,找事儿或者事找上门时那绝对是要争个高下才罢休的主。
姜淼深有体会,因为跟刘大虎的摩擦,她不止一次被刘大虎他妈和他奶欺负。
刘慧安被何静一张大脸怼到眼前,想说的话到嘴边终究咽下去,拉了把姜淼,示意她俩换位置。
这下挤吧挤吧,挤她可以,挤小孩子不行,看看你能挤我几分,刘惠安横了个眼神。
姜淼在角落探出脑袋往后面看,看到了四位女知青,四位男知青,赵知青不在其列。
何花和云苓两位知青已经挤上车了,落后几步的华含怡被周紫芙拖住手腕,非要让她等自己一起。
四位男知青速度是很快的,但此刻车内女人小孩已经挤作一团,他们没法上。
后面,华含怡声音传过来。
“欸!开牛车的,麻烦等一下。”
坐在前方拉绳的牛爷爷小胡子翘起,干哑的声音冒出来,“太平车。”
声音只有姜淼听到了。
华含怡被周紫芙连累,连拖带拽地才到车前,掐着腰气喘吁吁,胸脯随之一起一伏。
顿时,牛车上几个爱聊天的妇女互相捣了到身边人,挤眉弄眼。
华含怡嘴角立马耷拉下来,偏偏周紫芙没事儿一样四肢并用的往上爬,仿佛就她多想似的。
车上几个妇女见她狗爬式的笑得更欢快了。
周紫芙心里苦,大喊,“你们谁帮我一下,我给她一颗糖。”
上一秒还嘲笑中的妇女,立马蜂拥而至差点没把一条腿在上面的周紫芙又给挤到地下。
几人的手搅在一块,也不清楚到底是谁拉周紫芙上去的,周紫芙便问,结果回答她的有五六个妇女。
周紫芙愁闷了一下,接着说,“我身上只有一颗糖,也不清到底哪位姐姐拉的我。下次坐车麻烦这位姐姐再拉我一把,我把这颗糖给你。”
妇女们:合着我们要拉你两次才能得一颗糖?耍我们呢!
华含怡难以置信这是周紫芙能耍出来的招,想问场合也不合适,只能瘪嘴挨着周紫芙坐好。
随着牛爷爷嘴里发出口令,牛车摇摇晃晃走起来。
路上,牛爷爷在‘da’‘yu’…的口令中来回切换,前面的牛时不时发出低哞,牛爷爷的皮鞭便会落在牛身上。
姜淼看了一会儿,干脆合上了眼。
姜淼对面坐着女知青云苓。
云苓消瘦的面庞上笑容一点点加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环顾四处的景致,压在心上的重石头这一刻彻底消散,好似重新活过来一般她大口大口的呼气吸气。
听见旁边有人笑她,也不生气,反而还给对方回了个友好的笑容。
那人:啧,城里来的知青都怪怪的……
近四小时后,吱吱晃晃的牛车终于停下。
牛车上的众人扶着腰龇牙咧嘴地下车,但没一个人发出埋怨,腰再酸,屁股再痛,那也比靠双脚走三十多公里好。
牛爷爷说了下午集合时间便牵着牛到老地方歇着了。
刘慧安拉着姜淼疾驰在去供销社的路上。
红阳公社的供销分社就在正街中央,赫然一溜的五间大瓦房,外面刷了白漆,正上方一颗大红星,左边写了发展经济,右边写了保障供给。
五间大瓦房背靠一个大院子,那是旧社会一个资本家的大商铺,东西两大院,中间一条大路隔开。供销社便挨着东边这院子,这院子现在是收购部和生资部,东边大院则作为了粮站。
“丫头,跟紧我知道吗?”
“嗯!”
人太多了,双抢结束后的大集光是街上都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从供销社长龙挤到柜台时,姜淼早上用稻草给自个捆的羊角辫已经散作一团鸡窝了。
姜淼在刘慧安的庇护下买了一斤盐,一斤菜籽油,一斤白糖,酱油醋,两盒火柴,一根牙刷一只牙膏,花了两块三毛。刘慧安还给姜淼拿了两根头绳,给自己只买了钢丝一字发夹和一斤盐。
买完生活用品,该买肉和粮食了,这回,轮到姜淼带着表婶冲刺了。
到肉联厂,姜淼买了两斤低等猪肉,也就是偏瘦的猪肉,花了一块二毛四,大骨不要票,姜淼抢了四斤,又添了四分钱。
刘慧安买了一斤高等猪肉,肥肉偏多,也是现在大众普遍青睐的,一斤七毛八,可给刘慧安心疼坏了。
买粮食的时候,姜淼挥手买了富强粉十斤,大米十斤。刘慧安眯着眼睛举着手指在一旁默默的算,直到两人走出粮站的时候才算出来。
她忍不住嘀咕,心又痛了,“哎哟喂,这一下子可四块钱都去了。”
姜淼没敢说话,她还想吃人民饭店的肉包子呢。
两人回到牛爷爷停放牛车的位置,发现已经有几位社员坐在那荫凉处乘凉了,牛车上放了三个包裹,刘慧安问了一嘴,牛爷爷说是两位女知青和一男知青的。
旁边带着孩子正啃糙饼的一妇女搭腔,“那几个知青去人民饭店吃肉去了,周知青还说要请他们吃红烧肉,刘大姐,你是干部家属,你知道红烧肉是啥味道不?”
红烧肉?
四周响起了一阵咽口水的声音,这年头人人都馋肉啊。一两肉他们都能切碎了做两顿吃,人民饭店的一份红烧肉有少说也有半斤,知青娃娃们这一顿得凿多少,花多少!
刘慧安被一群人直勾勾的眼神盯得烦躁,干部家属怎么了,去年队里杀猪分肉,谁家没吃到啊!现在把她架起来有意思吗?
她啐了一口痰,把姜淼提到车上,没好气道,“肉还能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