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回来干活的。”我嘟囔着,但还是走过去,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勺子。
孟婆抻了抻腰,然后坐在一旁的石椅上,捶着胳膊。
“你老了,早点退休算了,旅旅游,不行也找个老头,来个夕阳红,我在人间听说,你和月老还有过一段?没看出来啊。”
孟婆看着我,也不说话。
一张苍老的面孔,面露慈祥,让我接下来想说的话一点也说不出来了。
“要不你来接我的班?我也走走?”
“那还是算了,我呆不住,你换个人。我看孟女就很好,人们都说你是她,不过也对,她老了,也叫孟婆。”
让我在这盛汤?
虽然就在家门口上班,走两步路就到了,可没什么意思。
“怎么想着回来了?”
“我回来打架的。”
“钟馗?”
“原来你知道,那你怎么没帮一把。”
“我只是个盛汤的。”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人越老越精,这位到底什么来历,我不清楚,她也从没和我提过,我只知道她从上古便一直存在。
有人说她曾经是天界的一个散官。
而散官,虽无具体职位,可意义却大了。
可以说她什么都不用管,地位还丝毫不低。
而能从上古活到现在的,自然也没一个简单人物。
世人都说她不忍人间恩怨不得解脱,大爱人间。
所以守在这奈何桥前,熬一碗孟婆汤,成了这六道轮回的守门人。
而这一待,就再也没离开过。
我看了看她,没再说话。
盛着汤,桥下的忘川河静静流淌,岸边的彼岸花飘着淡淡的清香,孟婆倚靠着石桥闭着眼浅眯。
我下意识放轻些动作,指引着已经喝下孟婆汤的鬼魂去往六道。
之前的不安在一个个灵魂离开后渐渐平静了下来,我好像又回到了我刚睁开眼的那些日子。
也是这样,只不过,当时靠在一旁睡觉的是我。
我盛汤的手一顿。
或许,当初孟婆教我,为的就是这么一天。
果然,她是嫌烦的。
直到最后一个灵魂离开,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看着锅里还剩下一碗汤,想了想,舀了出来。
晶莹透亮的液体,看上去和矿泉水也没什么两样。
我喝了一口,吧唧吧唧嘴。
还是那个味,有点苦。
“怎么样?好喝吗?”孟婆的声音传来。
“没什么变化,你也不知道换换口味,要不是你这别无分号,估计都没客户了。话说这孟婆汤怎么熬出来的?为什么我没什么感觉?”
“想知道?接我的班。”
“那算了。”
“走吧。”
我点点头,跟在孟婆后面回了孟婆庄。
“我房间你没动吧?”
“住进了两只老鼠。”
“怎么可能?”
我不信,这地府哪来的老鼠?
可没想到,我一开门,还真就见到了两只老鼠。
“这什么东西?”
“老鼠啊。”
“孟婆,你怎么这样。”
我看着一黑一白两只老鼠,蜷着两条后腿,蹲坐在我睡了上千年的床上,瞪着两双黑溜溜的眼睛正盯着我看。
“你怎么养上宠物了?”
我走过去伸手捏住它们的尾巴给提在手里。
“吱吱。”
“黑鼠名夜,白鼠名日,有些灵性,地藏让人送过来的。”
“那老和尚想干嘛?”
“这你去问他。”
我将两只老鼠提溜到眼前仔细盯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甩手就给扔了出去。
可却没想到,两个小东西在地上滚了两圈,又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
顺着我裤脚往上爬,一边一个蹲在我的肩头,打了个哈欠,然后睡着了。
睡……着了?
心这么大的吗?
想了想我没理,双手张开往后一躺。
这也算我在地府的家了,这么一想,要不是当初孟婆收留我,我还真没地方去。
好久没回来,我闻着房间里淡淡的花香,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到我从屋子里出来,就看见孟婆坐在院子里喝着酒,看着天。
我抬头看去,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有什么好看的,整日黑漆漆的,地府如今是不是很闲,怎么感觉好多人都无所事事。”
“看来这人间一趟,你真变了不少。”
“是吗?”我不在意,给自己倒了杯酒:“不是你说的吗,最美人间四月天,我看了,其实也就那样。”
“那你为什么一去上百年不回来?”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孟婆看着我没说什么,可我莫名有些心虚,扭过头问她:“人间关于你的传说可不少,可你从来不和我说你的故事,更有说你是绝色大美女的,话说你怎么想着幻化成个老太太的?有没有兴趣讲讲?”
“你想听什么?”
我有些沉默,不知道应该先问什么。
看着酒杯,我开口:“陆压,我见到了陆压。”
“这么说,你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抬头盯着她:“你果然知道。”
“知不知道又如何,自你从忘川中醒来,这往日种种,你觉得,你又是谁?”
“陆忘川。”
“那你在纠结什么?”
“我没有纠结,他想做什么,你知道吗?”
“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罢了。”
“你管这叫闹脾气?到时天地倾覆,你说的人间烟火,就成了另一个地狱。”
“未来如何,犹未可知,忘川你真的变了好多,看来这人间一行,收获不错?”
“少扯这些没用的,这是你这个世人称颂,大爱人间的孟婆说的话?”
“大爱?哪有什么大爱,只有无奈罢了。”孟婆喝了杯酒。
我看着他思绪不定。
奈何,奈何。
或许,从来都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不说这些,我这次想问的,是那位泰山神,当初你们说了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
“怎么?有私情?”
我想了想,也不无可能。
“你还不知道吧,他出轨了,我可看到幽冥眼了。”
“你见到了?”
“你……”
嗯?
这……好像不是抓奸夫的样子。
“她不会是……”
“她?谁也不是,也无需是谁。”
“什么意思?”
“知道六道如何生成的吗?”
我没说,因为我真的不知道。
孟婆仰头追忆:“当年阿黎奉命驻守泰山,分化地界,收纳万灵之魂,可死的生灵太多了,活着打,死了还在打。”
“怨气在不断积累,无法宣泄。也就是那时,孕育了这世间第一朵彼岸花。而那朵花,最后幻化成了你所说的幽冥眼,而叶子,便是那无尽忘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