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垂着头,对此有些不知所措,清沅慢慢放开她,站定抚上她的脸颊,触手冰凉,少女神色呆滞,就那么静静站着
“琳琅,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琳琅眼底似是有些波动,她将手贴上那抚着她脸颊的手上,道
“带我回去不是你我所愿吗?为何你如此悲伤?”
清沅反握住她,自顾自道
”琳琅,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如今却还在你面前表露得这般痴心,你若还是你,定会嗤笑我做作。错已铸成,无法弥补你一丝一毫的痛楚,如今我只想你能安稳过完这一生“
琳琅有些似懂非懂,她问他
“你是负了我,还是伤害了我,为何你面对我总是这般愧疚?“
清沅摇摇头
”我没有负你,也并未伤你分毫“
”那既然如此,你为何对我有愧?\"
清沅一时竟难以做答,对啊,他为何对她有愧,是在那日未能护她生命无虞,还是未能及时察觉她魂魄有异,或是未能事了后就随她而去。
他想都有吧,他浑浑噩噩渡过了两百年若不是师命难违他只怕早就是一把黄土。
琳琅踮起脚尖,摸摸他的头,神情不似初时那般呆滞,只是语气依旧有些磕巴,她道:
“阿沅,不要难过,不要对我感到愧疚,我只想你喜欢我,像一开始那样喜欢。阿沅,此刻,我还是我,你明白吗?”
清沅呆愣,低头看她,琳琅扯出笑,有些僵硬,可清沅觉得很美,琳琅又道
“我知道的,我回去后记忆就彻底消散,我们的情也断了,阿沅,再抱抱我吧,之后我们就回去”
清沅将她抱入怀里,她的身影虚虚的,青色衣裙被忘川的幽风吹动,艳红如血的花在轻轻摇动,琳琅紧紧靠在他的胸口,想感受着他的温度,她依旧不记得他,一切行为和语气都是灵魂最深处的习惯使然,她知道,他就是自己一直在等的人。
清沅牵着琳琅站在幽黑的河水前面,回魂的魂体走不了渡船和奈何桥,只能一步步涉过忘川才能回去,清沅指着河那边一汪泛着金芒的井道
“琳琅,我们只要走过忘川河,跃入古井就能回去了。琳琅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做孤魂野鬼也好,做什么都好,哪怕我化为黄泉的一缕清风,我都只想和你在一起”
琳琅抬头看他,没有说话,二人沉默着对视,琳琅低下头,紧紧牵着清沅的手踏入幽黑的水中,清沅早已泪流满面,他跟在琳琅后面,河水之中游荡着世间所有的孤魂野鬼,瞧着有人踏入,开始迅速朝两人靠拢,撕咬着二人,河水刺骨冰凉,犹如利刃切割着二人的魂体。
琳琅咬牙走着,清沅肉身被啃噬,灵魂被撕扯,一切疼痛都恍若未闻。瞧着琳琅灵魂越来越虚弱,清沅上前,将她抱起,自己一步一步走向那古井,琳琅靠着他
”阿沅,我会忘记你吗?你想留在这里是舍不下我吗?阿沅,你说世间为何没有吃下去就会忘记一切的药呢,若是有的话,我定让你多吃几颗,比起痛苦的记着我,我更宁愿你忘记我,我不要你痛苦,我想你还如当初见面时那样潇洒,阿沅,不要哭....\"
清沅抱着她,肉身早已血迹斑斑,青衣已然褴褛不堪,他全似未见,只低声回应
“琳琅,记着你怎么会痛苦呢,若爱一个人是痛苦的,那这份感情就是不应该存在的,我不想忘记你,也不会忘记你,你用你的生命挽回了很多东西,琳琅,你不会让我痛苦“
琳琅环着清沅的脖颈,清沅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岸边而去,在古井前站定,琳琅神识越来越清明,她窝在清沅怀里轻吻上他的额头,笑着道
”呆子,当年偷亲了我,我如今也算讨回来啦。我走了,阿沅“
清沅一身血迹,笑得有些痴傻模样,他放开了琳琅,琳琅跃入金色的古井,青衣飘渺,黑发飞扬,最后的笑容隐匿在金色光芒里,直至消失不见。
清沅祭出玄世的符,黑水面上重新出现纸船,船头悬挂着泛着白光的灯笼,他跳上纸船,船身朝着来时的路而行。
再次见到亮光时,已回到人间,他痴笑着站在船头,船身被淹没大半他都未察觉,李争黛朝他大喊,才堪堪回神,飞身至岸边,还未走近,他就跪在那白衣白发的男子前面,重重行了礼,
“多谢师兄助我新生,往后定不会再做此等模样让师兄为难。守天下安宁,护三界和平。从此吾必谨记在心,定尊师命辅佐师兄”
玄世站在他面前,从腰间抽一柄泛着银光的长鞭,他低头看向跪在他面前的人,道
“你既搬出师尊遗命,我且问你,本门门规对同门出手,该如何罚?入了魔道,又该如何罚?轻易舍去自身性命,又该如何罚?”
清沅伏身跪着,声音清冽有力
“门规第一条,除正常对局比武外,对同门出手,当罚三鞭。门规第三条,除练功及意外入了魔道者,当罚五鞭,废除功力,逐出山门。门规第十条,轻易自主舍去性命者,逐出山门。”
“如此,我罚你,你可认?”
玄世面无表情,冷声问他,清沅缓缓解下外衣,跪在地上答
“认,请师兄掌鞭!”
李争黛和华挽对于此并不敢出声,只是站在一旁焦急的用传音坠呼唤着雅辞和引乐安,玄世拿着鞭子,微微闭了闭眼,灵力涌动注入鞭子里。
鞭子扬起,裹着灵力的鞭子落在清沅只覆着薄薄一件里衣的背上,白色里衣瞬间染红,清沅咬着牙,默默受着,第二鞭扬起,还未落下,李争黛连忙上前跪在玄世身前拉住了他的衣角
“师尊,如今人间不宁,不妨等一切妥当了,再责罚也不迟啊”
“对啊,师伯,京中有难,急需人手呀”
华挽也劝,她第一次如此称呼玄世,她其实知道,清沅被逐出山门玄世比谁都难过。
门规也还有一条,若逐出山门者有改过之心,也就能重入千琅山,清沅成心改之,也不是没有不逐出师门的可能,如今雅辞不在,她们也不好太过干涉玄世的决定,只得先劝住,在戒鞭完成前,清沅就还算是千琅山的人。
玄世看看这二人 ,又看看清沅,他最终还是收回了鞭子
“此番,我看在她们为你求情,为你奔波的份上先不罚你,回去看看吧,她的毒已被我拔出了大半,加上解药和回魂术,她应当无碍了,看完立刻去京中和泠川,留小辈在那边,你也真能放心?”
清沅点头答是,披上衣服,快步往琳琅方向而去。
玄世站在河边,李争黛小心的开口问他
“师尊,为何如此生气?”
玄世手中捏诀,冥河边清沅对琳琅说的话传来,在寂静的夜空中,冷风刺骨,身上冷,心里更冷,清沅的那句“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真真切切传入李争黛和华挽耳中,他不止一次想过放弃自己的性命随琳琅而去,如今他想放弃的不止是性命,还有魂魄,留在忘川边,再也入不了轮回,他入不了,琳琅世世轮回都不会有情欲,他抛弃一切,抛弃了从小保护他长大的兄长,抛弃了受他庇护千千万万的生灵,甚至舍了琳琅,只为苟且存活于忘川边做一缕孤魂。
他太狠心了,做为兄长的玄世又怎会不气呢。
“阿黛,阿挽,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轻易舍弃自己,一切都有我替你们撑着,即使只剩自己孤身一人也能带着对方的那份爱意好好活着,不要抛弃自己和其他爱自己的人,好不好?”
玄世收了诀,天色逐渐变亮,他慢悠悠的开口,李争黛握住华挽的手,坚定的道是,玄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华挽,只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欲走,李争黛再次叫住他
“师尊,您...”
“世间万物,皆由因果,当年我改变不了,如今也阻止不了,你们只用知道,一切都有为师,这就够了”
“是,多谢师尊!”
李争黛拉着华挽朝玄世行礼,玄世随即消失在微亮的晨曦中。李争黛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问华挽
“挽挽,你说师尊为何与我们说这些?”
半晌不见旁边的人回答,李争黛疑惑转头看她,只见华挽呆呆瞧着她的脸,一言不发,眼底有李争黛看不懂的情绪,李争黛抬手在她眼前晃晃,华挽紧紧握住她的手
“挽挽,你...\"
话还未出口,就被人拥入怀中,华挽死死抱住她
“绛朱,我好想你”
李争黛想从她的怀里挣脱,华挽力气却大得吓人,她只得开口
“挽挽,你先放开我”
华挽放开她,又问
“你为何不唤我阿池了?不过无所谓,你喜欢怎么唤我都行”
李争黛退了几步,一边用术法探她周身,一边给清沅传音,华挽疑惑看着自身围绕着的灵力,不解的问她
”阿黛,你怎么了?“
李争黛愣住,为何华挽如此怪异,恰好此时清沅过来了,李争黛对华挽道
”挽挽,你先别动”
华挽点点头,清沅落在地上,李争黛上前面凑近他的耳边低语,清沅神色变了变,走向河边沉默半响,最后似乎是下了决心郑重道
”阿黛,阿挽,你们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和相爱,此间种种因果,我与师兄皆知晓,只是我还不敢全盘托出,须得问过师兄,我只能告诉你们,绛朱就是李争黛,阿池就是华挽“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发懵,清沅还想说什么,雅辞的声音就从李争黛的传音坠中传来
”阿黛“
李争黛连忙回他,雅辞声音很疲惫
”疫病已经控制得差不多了,但是京中陛下和娘娘染病,四皇子造反封锁了宫门,乐安和她长姐入宫照料如今还没有任何音讯,还有,姜小姐去世了“
皇室争储与她们本无干系,可皇宫内还有千琅山门人,这个她们得去接应。
姜小姐,她虽体弱难以长寿,可李争黛之前送过她丹药,加上她夫婿的医术精心照料,活到知命之年也不成问题,可世事无常,她这一去,不知那沈家公子余生会有多痛苦。
清沅去了泠川,李争黛和华挽御剑往渝州方向而去,城内死气沉沉,她们落于地面上,就瞧见引盛安和祁巳羽带领着一队人在住户家中进进出出,引盛安手里还拿纸笔在记东西,祁巳羽先瞧见她们,几步走向她们
“师姐,阿挽,你们怎么来了?“
\"师叔让我们去京中帮师兄,顺道来看看你们。“
“你们走了,泠川怎么办?“
\"放心吧,你这边,如何了?\"
\"渝州没什么大事,都压制住了,盛安封锁了城门,京中大乱传不到这里来,放心吧”
半月没见,少年有些沧桑,青色的胡茬冒出来都没空打理,引盛安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睛有些红,没空束冠梳洗,话变少了,只呆呆站在一旁翻看着手里的册子,想来他已经收到了姜姜去世的消息。
”你们既然没问题,我和挽挽就去京中了“
”师姐,好好保重,我忙完这边就去京中找你们“
李争黛点点头,牵上华挽欲走,引盛安突然出声叫住她们
“挽挽,你能帮我救她吗?”
华挽走向他
“阿盛哥哥,人各有命,一切都是注定的,她阳寿已尽,我也救不了她,对不住”
引盛安低下头,华挽伸手轻轻握上他的手,又道
”阿盛哥哥,你与她无缘无份,你的正缘另有她人。我知你难过,可如今朝廷动荡,师姐她还被困在了宫里,你不该如此蹉跎下去,虽然我如此确实有些不近人情“
引盛安点点头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这边,我阿姐那边就麻烦你们了,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如此我便不多留你们了“
他说完松开华挽的手,自顾自走了,华挽呆呆站着李争黛过来拉她,祁巳羽也跟在旁边,华挽瞧着引盛安走的方向,对李争黛道
”阿黛,他在怪我“
李争黛还未回答,祁巳羽先替他解释道
“他就是心情不好,放心吧,过几天也就好了“
“你看好这里,我们走了”
李争黛才不想管他,交代了祁巳羽一句就带着华挽向京中方向去了。
空中风声呼啸,华挽在前面御剑李争黛站在她身后靠着她的肩膀,半眯着眼睛,瞧着灯火逐渐清晰,华挽出声问她
”阿黛,你不开心吗?“
李争黛摇摇头
”没有不开心,只是我好累“
华挽自是知道她,她不是身上累,是心中疲惫。她安慰她
”一切都会好的“
”是啊,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