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妆女亦是吃惊不已,她何尝知道,他会突然闯入?
也是,他是皇帝啊,他来,谁敢出一声啊。
她原本欲伸过去拿那诏书的手空垂着,元聿烨的目光死死地落在她的脸上,怔了半晌,才又收回,将手中的遗诏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继而,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的母妃说的没错,他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
而他也终于知道母亲临终前那句话的意思,安陡雾,这个女人,她真的是太后的人!
想到此,握着遗诏的手猛地收紧,抬眸冷冷地看她一眼,疾步上前,伸手扼住她的脖子。原本被他握住的遗诏,从他的手心滑落在地,他大步上前,一脚踏了上去。
“嗯……”窒息的感觉,可她不能解释,她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事实,就如他看到的那样,她藏起了遗诏。
“因为他,所以这遗诏你才没有拿出来,是不是!”咬着牙问着,否则他再想不出第二个原因。
“是。”艰难地点头,这件事,本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心头的怒火猛地窜烧起来,他连眸子里都几乎要迸出火花来:“既是要伪造遗诏,为何……为何就不能放过我母妃!”
她想保他不死,他无话可说。可是,他的母妃呢?为何……为何就不能留下她的命!
大手狠狠地用力,尚妆一阵室息,一张小脸顷刻间变了颜色。
可她并没有如那次在东宫一样,她可以在秦良娣的手里挣扎,却不会在他元聿烨的手里挣扎,尚妆轻轻闭上双目,既然,她的命是他救的,那么,她此刻还给他。
齐贤妃的事情,虽与她无关,可她却也清楚,只是因为事情经过了她,他才会怒不可遏。
看她的样子,是想去死么。
想起母妃的话,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除了她。那么现在,他已经是皇帝,她不过是个卑微的宫女,他要杀她,甚至可以不用理由。他欲再用点力,却突然心痛起来。
他下不了手,可他心里恨着她。
靠近她,咬牙开口:“告诉我,最后一句话,太后也知道么?”
尚妆大吃一惊,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他想做什么?
“皇……咳咳—”
那扼住她的大手突然之间松开了,尚妆猛地从口中灌入的空气惹得她不住地咳嗽起来。退了半步,跌坐在床沿,难过地弯下腰去。
元聿烨冷笑一声道:“很好,太后也被你瞒着,是么?”既然可以瞒下此事
那么他母亲的事情,她为何不一并瞒着!
她低着头不语。
他瞧了脚下的遗诏一眼,再次弯腰捡了起来,收入怀中,转了身道:“这一次,我倒是要看看,他还怎么活!”
“皇上!咳咳……”她才扑过去,跪在他的面前,伸手拉住他的衣服,急声道,“不,不要……”
“不要?呵,这既然是父皇的遗诏,谁能违行啊”狠狠地看着脚下的女子,她竟可以为了他,跪在他的面前,低下她那高傲的头。
她的声音颤抖着:“不……遗诏,遗诏已经公之于世了,不是么?你终究得到了一切,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况且他……他很快便会离开京城,亦是不会威胁到你一分一毫的。”
只要他当做视而不见,就不会有真假遗诏的事情,不是么?可他真的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走啊”他冷冷一哼,“那么你呢?随他一道走?”
慌忙摇头:“不,奴婢不走。”
闻言,他却是大笑起来,低头看着她,道:“若是我不曾瞧见这遗诏,若是这一切都不曾发生,怕是你早跟了他去!如今东窗事发,你再如此说,以为我会信么?”
回想起他说过的,这一次的事情,他会彻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咬着唇,所以,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
颤抖着吸了口气,她望着他,颓然一笑:“你以为,我还能去哪里?我既然知道太后与贤妃娘娘伪造了遗诏,太后还会给我活命的机会么?”
元聿烨的身子一颤,太后的确不可能会放过她。所以,她才说她不会离开,是么7
缓缓放开揪住他衣袍的手,开口道:“我知道,在东宫那一次,是你救的我。我欠你一命,此生不能还了,可我还是想求你放了他。”明知道他不回应,可话却依旧要说。
元聿烨却是一怔,东宫?
皱眉看着她,不,他见她的时候,她昏倒在东宫外头。那一日,他本就没有进入东宫的,他不过是恰巧路过。他只以为她是太累,才会昏倒。原来,竟不是么?
他不说话,她又道:“皇上可还记得曾经说过的话,你有万分无奈却依旧要去做的事,他也一样啊。为何你不能理解?”
回了神,厉声道:“兴园的事情他脱不了干系!若不是因为那事,父皇不会那么早驾崩,我母妃亦不会……不会死!”
每每思及,他都告诉自己,决不能放过他!
他还是放不下兴园的事情,尚妆脱口道:“那事你也不过怀疑,不是么?我告诉你,慕容相大人根本早就知道会出事,你又怎么说?”谁都知道慕容相是他的人,这事,他又该怎么解释?
他冷笑着:“慕容相有什么好处?”
尚妆一时语塞,的确,慕容相似乎没有好处。慕容相要效忠的人,也在场上啊。
难道,竟是她弄错了么?慕容相也许,根本就是躲不开那一刀……
呵,她的脑子里好乱啊,她不清楚了。
“他挑起她的下巴 ,低低地开口,“还有什么话,可以求得我烧了他?”
尚妆怔住了,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而她亦是知道,这一次,他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他了。
“皇上赐我死罪吧。”
他却是笑:“私藏遗诏,你知不知道可以诛你九族。”
尚妆狠狠一颤,她入宫的时候是答应过安陡老爷的,低调行事。老爷自是怕她为安陡府带去灾难。如今,他却说,诛九族……
握紧了双拳,那么,妹妹呢?老爷可找着她了?
咬着唇,浑身颤抖着。
元聿烨突然又开了口:“我又改了主意。”
吃惊地看着他,他的指腹掠过她的脸庞,话语清晰:“他不是要走么?可以,我为他前行。只要你,给他斟一杯酒,之后,我绝不为难。”
尚妆惊愕地看着他,好端端的,叫她斟酒……
什么意思,她难道还不明白么2?
在那之后,他不会为难他,呵,还需要为难他么?
咬下贝齿,她却是点头:“好,一言为定。”
事已至此,她还能拒绝么?他是必须,要跟着先皇的遗诏走一遍的。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应得如此快,元聿烨微微一怔,随即缓缓直了身,又道:“遗诏在我手里,你最好小心一点。”语毕,抬步欲走。
“皇上!”她唤他。
脚步停住了,听身后之人道:“事成之后,让我离开。”
猛地回身,咬牙道:“这么急着想离开这里?好,好啊。来人!”
唤了人,取了纸笔来。尚妆吃了一惊,他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几句话,丢至她的面前,开口道:“签了它。”不容她拒绝,他知道,她一定会签。
低了头,看清了纸上的字。
不过一眼,她便僵在了那里。
他说,元政桓死的那一日,他放她离开。
如果说,之前的一切还不能确定的话,那么他此刻的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践行,不过是一场鸿门宴。
其实,她根本不必求情的。他对他的不满,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只是如今,再没什么东西可以化淡。
深吸了口气,她想,她该知道如何做了。
伸手,习齐那红红的指印印上去。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低声开口:“希望皇上说话算话。”
她的话音才落,便听外头有人道:尚义,太后要你过郁宁宫去。”
微微一颤,这么快?
元聿烨已经循声瞧去,开了门,外头的宫女一看是他,吓得忙跪下行礼。他冷了声道:“太后找她作何?”
宫女低下头,小声道:“奴婢不知,太后只让奴婢来传话。”
尚妆起了身,行至外头,却听他道:“正好,朕也过郁宁宫去。”语毕,也不看她,抬步朝外头走去。
宫女看了尚妆一眼,此刻也不好说什么,只起了身追了上前。
太后一身素衣卧在榻上,突然听得外头太监叫道:“皇上驾到—” 。
她微微吃了一惊,宫女扶她坐了起来,便见元聿烨已经进门。他的身后,跟着去传话的宫女,还有尚妆
里头的宫人们忙都下跪迎驾,元聿烨上前,朝太后道:“给母后请安。”
“奴婢参见太后。”尚恭敬地跪下。
太后略微朝她瞧了一眼,然后又看向元聿烨,笑道:“皇上怎的也过来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朕过来谢谢母后为朕做的一切。”
说话的时候,他的眸中闪过一抹冷光,太后的手指微动。扫了一眼地上的女子,继而开口:“哀家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对了,有件事哀家正想与皇上说,皇上今日来了也好,哀家想问皇上要了这个宫女。”
尚妆一惊,见元聿烨自一旁落座,宫女见此,忙上前为他斟茶。他也不喝,只淡声道:“哦?朕倒是不知,这个宫女有什么好,母后能亲自开口要她。”
太后也不怒,只道:“你父皇在的时候,时常夸奖她伺候人的好。如今你父皇去了,哀家身子也不好,所以想留她在身边。”
他冷笑着:“脱不知原来她有这么好7月关倒是怕她毛手毛脚伺候不了母后。
太后终千微微变了脸色,语气也有些不悦:“怎么哀家要一个宫女,皇上也不应么7”
元聿烨抬眸看向她,开口道:“母后说的哪里话,肤自然找几个心细的宫女好生伺候着你。至于她?目光移至尚妆的脸上,他嗤笑道,“一个能传出私会名声的宫女,品德败坏,能好得到哪里去7”
尚妆不免抬眸,太后亦是一惊。她自然想起当日秦良娣在乾承宫的话,看来他元聿烨是记着的。她咬牙道:“这事儿当日哀家也是不信的。”
她说这话,只是为了告诉他,当日若不是她将此事压下,他还没有那么快避免了那麻烦。
元聿烨心下冷笑,她当日急着让人拖秦良娣下去,也不真的是为了替他解决麻烦。当日的她,失去了太子,还能有什么喜也亏得她聪明,没有得罪了他。
“ 哦?”他挑眉,“这么说,母后也是觉得秦良娣陷害朕?”
尚妆惊愕地看看面前的男于,真厉害啊。此事,不管太后说信与不信,于他都是有利的。太后若是说信,那么她品德败坏,是没有资格伺候太后,他就能将她带回去。太后若是说不信,那么自然是秦良娣陷害了他,他是想……
太后的脸色有些难看,低咳了一声道:“秦良娣素日里在东宫也张扬跋扈,还敢冤枉皇上,哀家会惩治她。”
元聿烨满意一笑:“母后果然是明白人。至于安陵雾,朕还是将她带回乾承宫去,她是御侍,理应是伺候妥的。母后的身边缺人,朕倒是有一个很好的人选,定会将您伺候得服服贴贴。”他顿了下,回头叫,“来人,去将丝衣叫来。”
太后的身子一颤,丝衣过去是齐贤妃的心腹,他将她调来她的身边,明着伺候,暗着监视。呵,真是好,他可一点不比他的母妃逊色!
继而,又发狠地看了地上的女子一眼,死死地咬唇。
若不是碍着先皇真的将皇位传给了他,她当日何不另立新君?
如今,倒是她骑虎难下了。
丝衣很快来了,恭敬地跪下行礼。
元聿烨开口道:“日后你便留在郁宁宫伺候太后,若是有半点儿疏忽,朕定不轻饶你!”
“是,奴婢谨记。”丝衣伏低了身子浅声应着。
元聿烨这才点了头,转向太后:“那朕不打扰母后歇息,明儿个登基大典,朕还有要事要做。”说着,朝尚妆看了一眼,起身出去。
尚妆忙道:“奴婢告退。”
起身的时候,她瞧见太后的眸中满满的怒意,几乎要溢出来了。长长的护甲滑过塌边,发出“吱吱”的声响。她一直知道秦良娣当日所言非虚,只是她不知,原来元聿烨竟这般喜欢她!
咬着牙,她知道她不敢将假遗诏的事情说出来,可,她亦知,这个世界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安陡雾,她不会就此放过她。
跟着元聿烨回了乾承宫,灵闭听说他回来,忙迎出来,见他身后的尚妆,一下子怔住了。
元聿烨不看她,大步入内,冷了声音道:“跪下。”
灵闭一惊,却见身旁的尚妆已经下跪。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没有朕的命令,你哪儿也不许去,就给朕好好地待在乾承宫里!
“发生了何事?”灵闭低声问着。
元聿烨抬眸,看向她的时候,脸色微微好些,拉她过去,附于她耳边轻言一翻。灵闭微微睁大了眸子,脱口道:“要来做什么?”
他推她道:“不必问。
张了口,终是没有问,又看了一眼尚妆一眼,才转身出去。
元聿烨转身,在床上和衣躺了,不再说话。
尚妆亦没有说话,只安静地跪着。方才在郁宁宫,他若是没有执意将她带回
那么此刻,亦是不知太后会如何待她。只是,她此刻活着,待那一日的时候,她是不可能眼睁睁地去看着元政桓死的。
这一事,早在元聿烨说出来的时候,她心里便打定了主意了。
没有人,可以改变得了。
只是……
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隔着衣衫,胸前挂着的玉佩还是可以清趁地感觉出来。她与妹妹,这辈子都无法再见了。叹息一声,轻闭了眼睛,她只能希望她过得好。
灵闭回来的时候,里头安静得让她以为没有人在。
快步入内,赫然瞧见尚妆依旧好好的跪着。而元聿烨,则躺在龙床之上,也不知他是不是睡了,还是单单闭了眼睛。
她也不叫他,上前的时候,见尚妆皱着眉,想来是跪得久了,有些支持不住。她不知她如何得罪了他,这些她不会问。去外间取了蒲垫,轻声道:“你跪这上面。”
尚撞错愕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回头看了看,又道:“没事,横竖也是跪着,他只说跪着,可也没说必须得跪哪里的。”说着,将手中的蒲垫放在她的身边,示意她跪上去。
尚妆却摇头:“没关系,我可以的。”免得,届时又要连累灵闭。
见她坚持,灵闭只得叹息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低声道:“我虽不知道发生何事,可我知道,你只要认个错,什么事儿都可以化小的。他就是那样,火气来时匆匆,去时也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