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早膳时,原本定于明年春分的封后大典延至夏至的旨意也传了出来。
整整推后了三个月,宫中朝中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倒是有一点所有人都认可,那就是长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可撼动,哪怕要立后,在宫中,长公主的尊贵地位也不亚于皇后。
消息一传出来,宫里那些个懂得审时度势的嫔妃娘娘们,一听得这消息,早膳过后纷纷前来未央宫探望。
若是换作以前,泱肆定要以身子抱恙为由,拒绝这些虚假的好意。
实际上她现在仍是不屑于同这些妃嫔们你来我往阿谀奉承的。
只不过她们既然愿意,她陪她们玩玩倒也无妨,反正她只需要咳嗽几声,点头微笑即可。
后宫里的佳丽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把未央宫的堂屋给坐满了。
一群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俏丽明艳,坐在大殿之下,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询问病情,真的是与这长公主十分相熟似的。
“阿肆公主,我这儿呀,有几匹上好的御寒绸布,可命人拿去内务府,给公主做身里衣,保你穿了以后温暖地度过这个冬日! ”
“妹妹可真是贴心,难怪能得陛下恩宠!”
“姐姐才是得了陛下恩宠呢,妹妹我呀,都不知多少日未曾见过陛下龙颜了!”
“二位姐姐就别说了,陛下最宠的,当是阿肆公主!我们啊,是定然比不上的!”
泱肆本并未认真听她们在谈论什么,屋里一下静下来,全都往她这里看过来。
她在脑中反应了片刻,才道:“各位娘娘错赞阿肆了,父皇身在朝政,心怀天下,他心里最在意的,还是大北的百姓们。”
底下附和声一片。
“阿肆公主所言极是。陛下忙于政务,只是我们姐妹几个在宫中便是闲来无事,可否常来这未央宫同殿下谈心说话?”
泱肆有些头大,她可不想天天一群女人堵在未央宫叽叽喳喳。
“只怕阿肆无暇时常待在宫中,待身子好些了,还得出宫去办事。娘娘们也知,这圣祈和冬狩的日子就快到了。”
“唉,阿肆公主乃巾帼英雄,能为陛下、为大北分忧,实属令人敬佩。”
“是呀,公主身为女子却如此有勇有谋,谁人不敬?”
“……”
一片奉承之言,泱肆也就听听罢了。
待得众人终于离去,也快临近午间了。
“殿下既是不喜,又何必让那些娘娘们进来?”
落染见她按了按眉心,不解道。
曾经的长公主,是不会同后宫里的娘娘们打交道的。
“她们想找一座靠得住的大山,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能耐靠。”
泱肆更衣后,吩咐落染不用备膳。
“殿下现在便要出宫?”
“嗯,今日应该不会有人再来未央宫,若有人来,你便见机行事,本宫可能晚些时辰回来。”
她推开门出去,阿烈候在外面。
“殿下可需要属下随同?”
“不用,本宫还有些事交给你去办。”
泱肆看向廊外,今日总算并未下雪。
“你去一趟药王谷,替本宫寻几味药材来。”
阿烈顿了一瞬,才恭敬道:“是。”
泱肆挑眉,药王谷在南疆,路途遥远,这人便是如此,只要是吩咐的事情,不论是什么,从不过问,一定会照做。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尽量在腊月之前赶回来。”
.
泱肆仍然是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出了宫。
目的地,自然是国师府。
国师府依然无人看守。
她轻车熟路地翻过墙头,却一眼看见坐在院落中的人。
他今日竟穿着暗黑色的衣袍,坐于石凳上,脊背挺直,让泱肆想起她在夜郎时,见到的一整片水杉,笔直劲挺。
他的脚边,那只白花花的雪狐正懒洋洋地卧在地上,半眯着眼小憩。
似有所感,男人突然掀起眼帘看过来,恰巧与她对视。
他的眼睛亦是生得极美的,眼皮单薄,眼角细长,这样看过来时,眼尾轻轻上扬,竟透出些魅惑来。
泱肆记得,因着这双眼,京上不少女子称其为“江美人”。
想要嫁给他的人亦是数不胜数。
只是这个人,前世年过三十仍未曾娶过妻。
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孤身一人征战十多年,用落染的话来说就是,殿下已经把自己嫁给大北了。
不过重来一世,她想为自己而活了。
江衎辞见这墙头上突然冒出来一个小脑袋,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一双明亮的眼里分明有许许多多他看得不甚明白的情绪在翻涌。
他站起来,走至墙下,抬起头来。
“殿下,为何又翻墙而来?”
“啊?”
泱肆一下回过神来,纵身一跃跳下来,却是“不留神”一个没站稳,身子一歪,差点就要摔下去。
果不其然,面前的人眼疾手快伸出手来,扶住她的两只手臂,待她站稳后,又迅速松开。
“谢谢你啊莫辞,你人真好!”
泱肆整理裙摆,笑嘻嘻的,而后解下挂在腰间的一只皮袋,举到他面前,一脸神秘:“你猜我带来了什么?”
江衎辞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慌乱。
脑海里浮现昨日她送自己的那只香囊……
“是两只带鱼!”
泱肆打开皮袋,给他看,“我路过水货摊时买的,给小狐狸吃!”
她说着自己走过去,走近那雪狐。
对方一见她立马站起来,弓起背,一脸凶狠地露出獠牙。
泱肆仿若未见,蹲下身来,将一条鱼放出来在地面上,背着身后之人,用最凶残的表情说着最温柔的话:“嘿,小东西,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我听卖鱼的老板说,冬天的带鱼可好吃啦!”
身后的江衎辞,本来没什么神情的脸却突然有些僵硬。
他缓缓走上前来,弯下腰抚摸一下雪狐的背,“吃吧。”
那雪狐果然十分听话地松懈下来,嗷呜一声快速叼起地上那条带鱼,跑到一旁躲起来享用美食了。
泱肆把皮袋放在石桌上,“这条还活着,晚上再给它吃。”
江衎辞的视线从那皮袋上缓慢移至她身上,“殿下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喂这雪狐?”
从皇宫往国师府的路上,哪有什么水货摊子。
“咦?怎么又被你看出来了?”
泱肆一脸疑惑。
江衎辞:“……”
“当然不是呀!”
她笑着大方承认,那笑容褪去了矜贵的傲骨。
“我只是借着喂狐狸的名义来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