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一瞬间凝滞下来。
江衎辞垂下眼,不去看她满脸的笑容,也不作回应。
泱肆盯着他看,他视线回避。
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怯的,即使是大大咧咧惯了,可是并未与这人有过多的接触,哪怕活了二十多年,怎么说也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接触得最多的都是军营里那些大老粗,与江衎辞这样温软而克制的人相处实在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泱肆视线里瞟到什么,惊喜地跑到院里那棵万年青下,往那秋千上一坐,打破寂静:“昨日来时我就注意到了,你这里居然有个秋千!欸,莫辞,你用午膳了吗?”
男人看着地面摇了摇头,“未曾。”
“太巧了,我也没有!”
他的回答正合她意:“我可以留在国师府用午膳吗?”
江衎辞抬起眼来,正好看到她双脚蹬着地面晃动秋千,裙摆飘扬,娇嫩的脸蛋上,期待就快要溢出来。
他轻咳一声,转过脸去。
雪狐还在津津有味地啃着自己的美味。
“国师府的饭食,恐不合殿下胃口。”
“那有什么?”
泱肆一脸无所谓,“我打了这么多年仗,一直都与士兵同食,生鱼腐肉都吃过,哪有什么挑剔的?”
言罢,她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此时的自己才打过一次仗,历时不过一个月,哪来的“这么多年”。
再看对面的江衎辞,听了她的话似乎也有些疑惑。
泱肆赶紧找补:“啊,我的意思是,以后很多年里我还会为保家卫国而打仗,早就该养成不爱挑剔的胃!”
江衎辞看向她,脸上有些犹疑,似乎想说什么,但却终是什么都未说。
“有劳殿下等候片刻。”
他拿起石桌上的皮袋折身跨出了院,一身黑暗与这满院的皑皑白雪形成了对比。
泱肆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自说自话道:“小狐狸,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地上的雪狐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又或者只是听到了声音,便抬起头朝她看了一眼,而后又继续埋头苦干。
泱肆却仿佛从它的眼神里读到了不屑。
不屑她也翻墙而来,还要假意问它。
泱肆从秋千上下来,走近正房,轻轻推开门,探头往里瞧了一眼,而后双脚踏进去,顺便阖上了门。
房舍里装潢简单,除了必要的几样家具,基本上见不到什么多余的装饰。
泱肆随意走了一圈,最终在桌旁坐下来,用手背贴了一下上面的瓷壶,冰凉凉的。
旁边只有一只杯子,泱肆随手拿起来,倒了一杯水,含一口在口中,待它慢慢温热后咽下去。
就这样喝完了一杯水,才有人推门进来。
江衎辞捧了只手炉走过来,似乎是料到她这么不安分会自己进屋一般,他并未有过多的反应。
却在视线触及到她手里的茶杯时,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眉头轻蹙,脸上稍显薄愠。
大概是因为她用了他的杯子,所以感到生气了吧?
泱肆仿若没有察觉,自然而然放下茶杯,起身来走到他面前,自觉地去接他掌心里的手炉。
还要厚脸皮地笑道:“莫辞真贴心!”
江衎辞看着她走回去坐下的身影,手心里还残留一些手炉的温度。
他握了握拳,那温度很快消散。
在原地站了片刻,桌旁那人还满脸纯然,冲他招手:“快来坐啊。”
他走过去,尽量忽视桌上那只突然变得惹眼起来的茶杯,坐在她对面。
“再等片刻,凛寒就会来传膳。”
这句话前面没有加“殿下”,估计是真被她的出格之举给惊到了。
“好。”
泱肆不满意两人现在的位置,搬着凳子挪到江衎辞旁边。
他本能地往另一边躲了一下。
泱肆把手炉强塞给他,“你手这么凉,还是你自己捂着吧,我不碍事!”
江衎辞:“……”
“不过你屋里怎么一点儿取暖的工具也没有?至少也该放个火盆什么的,这天儿多冷啊,难怪你手凉,你是不怕冷的吗?”
更夸张的是,她发现他这里连支蜡烛都没有!
晚上不会很黑吗?
就连现在天亮着,房间里也有些昏暗。
这房子怎么住啊。
这么近的距离,泱肆能清楚地看见他如羽翼般的睫毛轻颤了几下,眼角竟惹上几分怜,令人无端生出一种将其抱进怀里摸摸头的冲动。
这样的江衎辞,是她从未见过的。
“习惯了。”
他说,分明是清冷的声音,竟又显出些许不易察觉的落寞来。
泱肆真的抬手摸了摸他柔顺的发丝,语气里带了些怜爱:“没事儿,今后有我在,就不会让你一个人过冬了。”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凛寒的声音:“大人,饭食已备好。”
泱肆已经收回了手,江衎辞微微侧过身去,脸上有些不自然。
“进来吧。”
凛寒提着食盒进来,在看到屋里突然多出来的人时,感到很惊讶。
难怪刚刚大人特地去找他让他多备几个菜。
不过公主殿下是如何进来的?他这么好的听力竟一点察觉都没有!
他一面布菜一面拿余光暗暗打量紧挨着坐在一起的两个人。
再加上昨日长公主偷偷潜进马车一事,他突然觉得可能要出大事了。
不过这长公主何时看上他家大人了?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啊!
在他再一次充满疑惑地暗暗瞟过去时,发现对方也眼带笑意地看了过来。
总觉得那笑里不怀好意,凛寒赶紧挪开眼,只想赶快布完菜后退下。
不怀好意的公主殿下却在这时开口:“莫辞,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殿下请讲。”
泱肆看一眼凛寒,“可不可以把你的随从借我用几天?”
这话吓得凛寒手一抖,手里的盘子差点没飞出去。
“殿、殿下,国师府还需属下打点……”
开什么玩笑,国师府就他一个下人,他走了谁给他家大人做饭?
而且,一个公主怎么可能缺人手,叫他准没好事!
泱肆没理他,只看着江衎辞:“你借吗?莫辞。”
还直接叫他家大人的字!
凛寒此刻真的是也寒也栗。
江衎辞整理两人面前的碗筷,淡声道:“殿下的命令高于国师府。”
“……”
凛寒卒。
他退出桌外抱拳,“殿下请吩咐。”
泱肆笑起来,“就是需要你偷偷跟着本宫的侍卫阿烈去一趟南疆,注意不要被发现,回来后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本宫即可。”
凛寒有些不明所以,她的侍卫,她自己不放心,却在找他这么一个外人帮她盯着?
而且这南疆和京上,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如此山高水远,他岂不是得将近一个月才回得来?
他看向自家主子,却见对方并无过多反应,于是只好道:“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