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周言谦他们在场，必定能认出那是在昭县时差点将他们拐走的那帮拐子。
话说光头他们那日从沈予昌手中逃走后，又流窜到了隔壁镇上，又犯了桩事，被人家发现了，结果差点没被打个半死。
感到流年不利的他们到了维州避避风头，不想在维州竟有了大机遇。他们在这里遇上了一个旧相识，老乡见到他们也很是惊喜，声称有一桩大交易。
胡大他们自然是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后来在雇主的安排下，他们混做伙计上了这艘船。
不过还要等上个十来日，就未免让人觉得有些不耐烦了。光头砸吧砸吧嘴：“怎的还要那么些天，我那老相好可在岸上等我哩！”
几人又是一阵荤话打趣，相继回了舱房。
船上的日子起初还新鲜着，沈代玥一路欣赏着沿岸的风景，渐渐地也腻歪了。只每天抱着话本子歪在书房的榻上，要么就是同岑洛仪打打双陆，或是趁着天气好到甲板上踢毽子去。
如此过了八九日，终于到了吾州。船是夜里就到了，停靠在岸边，众人休息了一夜，一大早就都起了床。透过窗户往外瞧，夜里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雪，甲板上、码头上、对岸的山上，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整个途中，不出意外的话也就这一个上岸的机会。下一次，就是到达京城了。所以今日也要将东西都采买全，幸好冬日里东西也都放得住。
初上船时的沈代玥还只穿了一件袄子，现在外面又加了件袄子不说，外面还披了件斗篷。岑洛仪更是浑身上下裹得跟只粽子似的，就这样岑洛官还叮嘱着阿福记得给她手炉里多加点碳，可千万不能着凉了。
吾州是这条航道上闭停的中转站，接下来沿路可停的地方可就不多了，码头上、街市上是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岑洛官不放心妹妹几人，生怕路上人多出什么乱子，往岑洛仪跟前多塞了几个人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忙活去了。
岑洛仪好不容易应付走了唠叨的兄长，就跟只撒欢的小狗似的，拉着沈代玥就钻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铺里。
她顶喜欢吃这些美味的炸物，从前在京城时她就经常吃，而在维州是没有的，只有略北边才有。
所以如今无论如何要推荐给好姐妹尝尝，沈代玥兴致勃勃地跟过去，看着签儿上的蚂蚱、蝎子、知了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想不到看着娇娇弱弱的大小姐，竟喜好这一口。
不过岑洛仪也吃不了多少，每样才来得及尝了一只，剩下的都被阿福抢走丢给阿巧吃了。小姐嘴馋偷偷尝点没事，吃多了身子不舒服她们可要心疼死了！
其他的店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了，不过这边食肆的伙计倒都热情得很，皆站在路边点头哈腰招呼着揽客。
“几位仙子，来小店坐坐，咱店里的热饮呐比天上的琼浆玉液都美味！”
这嘴甜的，将路过的几位小姑娘都逗笑得花枝乱颤。
“好咧！几位仙子里边请，”伙计趁热打铁将几人邀了进去，又冲里面喊，“二楼包厢雅座。”
几人拾步而上，别的不说，这雅间的布置倒是别具一格，镂隔间用镂空窗棂隔着，上覆一层鲛纱，随着人的走动显现出不同的色彩。这样隔间内既不显得狭闷，又隔绝了他人的视线。
“这家店主倒是个有巧思的！”
看着楼上全是为女客准备的。每间屋里都燃着一个精致的铜炉子，上面还温着一壶茶水，闻着是馥郁的花香。金银彩绘漆案上用渐变粉莲花形琉璃盏装了一碟儿梅花饼，看着像是花馅儿的。
周言谦上楼后才发觉不对劲，这明显都是备给女客的，站在楼梯口借口说去找家书局逛逛，弯腰辞行了。一旁的程一彦也赶忙同主子交代了声，跟了过去。
两位少年并肩走在马路上，各自沉默着。路上的积雪一早就被扫净了，不过这会儿还是湿漉漉的。街角有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俩人经过时，听了一耳朵。原来是路边的两个乞丐被冻死了，有人报了衙门，这会儿正等着衙门派人来清理。
隔着人群什么也瞧不见，只隐约看见一张破席子盖住的人行，以及从席子下方露出的赤着的脚。他们都说的乡音，周言谦听不懂，见程一彦若有所思的模样，随口问了一句：“你能听懂？”
“对，他们在等衙门派人来将人拖走。”程一彦下意识开口，等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又补充道，“我就是吾州人，只不过七八岁时随着父亲去了维州。”
七八岁时，父亲在那边买了宅子后，将他们母子二人接了过去。之后吾州就成了祖籍，他们也就每年回来了趟把，和这边亲戚也无甚来往了。
每个人都有一段往事，周言谦也不再多问，俩人又走了一段路，程一彦突然停了下来，“周少爷，可否陪我一同去一个地方？”
“你不用叫我少爷的，我如今什么也不是。”周言谦许久没听人这么唤自己了，一时还有些臊得慌，连忙摆手，“你要去哪？我陪你就是。”
程一彦掏出身上所剩不多的银两，带着周言谦转身就往一处偏僻巷子钻去。
沈代玥坐着与岑洛仪小口呷着杯中的热饮，旁的不说，下雪天坐在窗边，饮着热茶，看着雪景，突然觉得整个人风雅了许多。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捣鼓那么风雅事物，原来是这么享受啊！”一口香甜的花果饮从喉间滑下，顿时整个五脏六腑都舒展了开，沈代玥舒服地眯着眼看向对面的岑洛仪。
“等咱们到了京城，我带你去我们家的茶馆。这边是看美景，那边呀！”岑洛仪悄咪咪地卖了个关子，“是看美人！”
“你个促狭鬼，要说美人呀！还用那么远去看？咱这屋里不都是吗？”
几人抱着笑在一起，岑洛仪笑着朝她身上扔帕子，“还说我促狭，我看玥妹妹你才是呢？哪有人夸人还将自己夸了进去的？”
一阵打打闹闹，待下楼又出去逛了一圈预备登船时，天色已有些阴沉，看着还像有场雪。阿福瞧着天色，催促着几人赶紧回去。
“我表弟呢？还有你跟前的程一，怎么都还没回来？”他们约好了在码头边的长廊下等着的，这会儿左等右等也不见人。
“已经派了个丫头去书局寻他们了，要不然就是天太冷先回船了吧！”
“小姐，咱们先上去再等吧，总归船在那边，人丢不掉的。”
阿福和阿巧焦急地劝着，眼瞅着小姐的鹿皮靴的鞋头处氤湿了一块，得赶紧回船喝点姜茶泡泡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