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蜷缩在柴房里的草堆上哆哆嗦嗦挨了一夜,第二日天亮后又不死心地在屋里好一通搜查,希望张得忠能够给她悄悄在哪里留点儿金银给他,终还是无功而返。
从母亲那儿讨来的银两已经用光了,她又没有路费回乡。但纵然是回去了又如何?连张得忠家门朝哪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讨?
她心疼那一匣子的金银物件,里面全是自己成亲时,沈家给打的纯金首饰,还有康哥儿满月和过周各家送的金锁。
总价怎么也值个一百多两银子,如今平白被外人拿了去,她心里讴得要死,却又暂时没有法子。
只能整日在码头边晃荡,等着哪日有去昭县的船,求人家捎上自己。或者实在没法子,想着能找点什么活计先挣两个银子也可以。
但一路打听来,要女工的,无非就是浆洗衣物,这冰天雪地的,要她去河边洗衣服,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幸好叫她遇见一个愿意带着她赚大钱的人,这人是个光头,称主家有个轻巧活计急缺人,只消一日,就能到手二两银,但要求年轻、相貌好。
那人原本是不愿要秦氏的,嫌弃秦氏年纪大了些,奈何经不住秦氏死缠烂打,皱着眉将她收了进去。
和秦氏一同被招的还有一个小丫头,瞧着十二三岁的样子。
秦氏睨了一眼,在心中冷笑,虽然瞧着是年轻些,但浑身上下跟个土包子似的,肤色偏黑,论相貌更是不如自己。对于这工事,秦氏心中觉得已是十拿九稳。
光头挑剔地看了眼她们,仿佛心中不大满意,但又只能先将就将就的样子,皱了皱眉,挥手叫她们跟上。
她们一行人跟着光头左拐右拐,最后走进了一条小巷,敲响了后门。
旁边一个小姑娘觉得有些奇怪,等门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声,“怎么要在这偏僻的后门?为何不在前门进去?”
那个小姑娘是跟着父母刚到淮州来讨生活的,才搬来不到半个月,怜惜父母挣钱不易,满心想着帮父母减轻些负担,自己摸索着出门想找个活计做做。
“你是哪里来的乡下丫头?”前面的光头转身嗤笑一声,继而拿鼻孔对着小丫头,居高临下地不悦道,“哪有帮忙做事的下人从前门进的?你当你是什么,来做客的?”
那小丫头被他一通呵斥,顿时羞红了脸,低着头两手绞着衣角,不敢再多问一句。
秦氏见状也拿手帕捂了嘴偷笑一声,而后挺直了腰板,摆出高傲的样子,做出一副见惯了世面的样子,噙着抹笑耐心地等待着。
不多时就有人来应了门,是一位穿着华贵的妇人,妇人似是脸色不大好,即便敷着厚厚的脂粉,也还是能瞧见眼下的乌青。
她与光头对了下脸色,支起下巴上下打量着俩人,好似是在评估着一件器物的货色般,令秦氏心里有些不大舒坦。
秦氏正犹豫着想开口问两句,眼前的妇人却转身进了院子,轻飘飘丢下句,“先跟进来吧!”
那个小丫头踌躇着没有迈开腿,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却又琢磨不出答案。只能犹豫着看向秦氏,看这个和她一同被招进来的人会怎样做。
秦氏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原本想要踏进院子的脚尖也忽的停了下来。她的鼻尖抚过一阵寒风,叫她从中嗅见一丝荼蘼的气味。
她到底是经过事的妇人,当即脑中就警铃大响,这院中怕不是什么好去处。一手拽着身边小姑娘的胳膊就要往后退。
“我突然想起来点事,怕是不能去做工了....”
话还未说完,光头早已窥见她心中的想法,煮熟的鸭子哪能就这样让它飞掉,这一跑还是两只。
光头在身后脸色一沉就伸手要将她们推进去,幸好她们心中早有防范,身子一拧就往回跑。
俩人已不记得来时的路,只能见路就奔,拼了命也要甩开身后穷追不舍的光头。
秦氏急得都要哭了,她渐渐有些力不从心,手脚有些发软,甚至路过一片废墟时差点一个趔趄摔倒,见到一旁有间破旧的屋子,二话不说就钻了进去。
刚刚在一堆木柴堆中躲好,却见身旁也钻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子,“你跟进来做什么?我们不是该分开躲吗?”
借着光她瞧清是刚刚的那个小丫头,“我们分开躲不是逃命的机会大些吗?”
“可是我怕。”小丫头脸色刷白,声音里满是颤意。
秦氏侧头望去,发觉从这个角度望去,她竟然和自己小时候还有一点相似。
危急时刻,赶走她也来不及了,只能先任由她这么去了。秦氏往里面缩了缩,示意小丫头往里面来点,别等会儿被一窝端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光头的声音出现在附近,“快点出来吧!这一块儿没什么人的,趁早出来少讨一份打。”
妓院后巷,本就没什么人家,能在这边住下的人,也从小看惯了这些,根本不会管这些闲事。
光头挥舞着一根路上捡来的木棍,边喊边拍打着路边能藏人的地方,很快就发现了这处废弃的屋子。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乖乖出来跟我走吧!保证不伤你们,”他似是乏力了,丢了木棍站在外面轻声低语,“但被我抓到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我数到十个数,自己乖乖出来。”方才跑了一路也的确乏了,他自从一个月前落水苟活下来后,肺上就留下了毛病,稍跑远些就喘不上气。
秦氏与小丫头蜷缩在柴火堆中瑟瑟发抖,心知这一遭是逃不过去了,还不如奋力一搏,谋条生路。
“待会儿我们一齐跳出去,然后兵分两路往两边跑,逃出去的一个要替对方向家人报信。”秦氏定定地望着门外的身影,轻轻告诉了她一个地址,“记得向我家人报信。”
外头光头数到了“四”,小丫头急得要告诉她自己的地址,却见秦氏朝她狡黠一笑,拨开草堆就往外跑去。
“那看你有没有本事追到我了!”秦氏从矮墙旁的破窗跳出,还不忘挑衅一下光头,“我这不就逃掉了吗?”
光头肺都要气炸了,抄起一旁的木棍拔腿就追了上去。
俩人在曲折的巷子中追逐着,听着外头追逐的动静渐渐跑远,小丫头赶紧从柴堆中爬出来,往人多的大街上跑。
跑进喧闹的人群中,小丫头才觉得活了下来,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缓过一口气的她这才惊觉秦氏还在巷子里。
她转身看向不远处曲折的小巷,却再也没有了走进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