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巷口,终年不见阳光的墙角,苔藓爬满了石阶。
岑二来面露难色地踟蹰在一间破败小院的门口,“阿程啊,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呢?付琛这孩子我见了好几次,都挺良善的,不像...不像那作奸犯科之人啊!”
“当家的,为了小姐的终身大事,咱们有一点疑虑也不能放过啊,更何况还有这么些桩悬案在其中。”程一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道,“只是透露一声取消了打算罢了,又不是就此断了来往。同样为人父母,想必付母也会体谅您的谨慎的。”
这趟程一从蜀地急匆匆赶回后,竟带回个不得了的消息,付琛父亲被大火烧死的当夜,有几个人曾见到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匆匆跑过,当地人是有过怀疑,但由于他们族里也没人追究,便不了了之。
后来,就在付父被大火烧死的一个月后,付家的雇主竟也离奇死于一场大火当中,由于死亡时间与地点和付父太过相似,便有人怀疑起了那晚被人瞧见的少年。
有一位目击者称那夜的少年和付琛身形很像,引发了种种怀疑,但后来苦于没有证据,这两桩案子便一直成了悬案。但一日真凶未被缉拿,付琛身上的疑点就一日不得洗清。
而仅剩岑洛仪一个宝贝独苗的岑二来,是绝对不会允许将孩子以至整个岑家托付给这样一个人的,纵然只是丁点疑虑也不行。
岑二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定决心般叩响了小院摇摇欲坠的木门。
不同于上次,付母很快就开了门,一见岑二来也是满脸惊喜,“岑员外,快快请进!”
付母一如既往的热情周到令岑二来一时开不了那个口,只好顺着她的热情进屋坐下了。“你不用忙活了,我进来说两句话就走。”
“那怎么能行,我们家虽然清贫,但您上门来不能连盏茶水都没有吧!说不去还不被人家说死。”付母又翻出了她自个儿炒的茶叶,麻利地张罗着给他泡茶。
“你也挺喜欢的喝茶的啊,这都快没了,下次来我给你多带些茶叶来。”岑二来注意到上次还满满的茶叶包,这会儿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
“不用不用。”付母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连忙将茶包收好,摆着手拒绝道。
碧绿的茶叶在瓷碗里舒展,虽比不上岑二来往日喝的名茶,却也颇有一股乡野滋味,他轻轻呷了一口,任苦涩布满口腔,耐心等待着回甘。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不情之请,”岑二来咂吧着嘴里苦中泛出的一丝丝甜,挣扎着还是开了口。
“岑员外,瞧您这话说得就见外了,还什么不情之请,有什么就直说好了,跟我们家不用这么客气。”
“就是...”岑二来端着茶碗看着简陋的小屋,不禁后悔自己那时为何要一时嘴快,向她透露了欲意招付琛为婿想法。这会子好了吧,反悔都不知如何开口。
似是瞧出了岑二来脸上的犹豫不决,付母心里也有些不好的预感,立在墙边揪着衣角不安地等待着。
“就上次和你说的那个关于付琛和我家闺女的事儿,”岑二来一咬牙直接开了口,比起女儿的终身大事,这点子难为情算什么,“要不还是算了吧!”
话音落地,岑二来也不好意思去看她,低头望着脚下的砖缝,支着耳朵等她的回应。
屋内一片寂静,半晌不见付母回应的岑二来疑惑地抬头,却被吓得立马跳了起来。付母不知什么时候将身上的外裳脱了,正低头解着里衣的结。
“你这是做什么!”岑二来吓得立马跑到门外,“赶紧将衣裳穿起来,这成什么样子?”
说话间,付母已经将里衣也解开,轻轻抛落在地,朝着门外岑二来的方向走去。她每走一步,岑二来就往后退一步。
“岑员外,如果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周到,还请您谅解...”付母说着就将双手环到身后,试图解着解开身上仅存的一件布料。“若是不嫌弃的话,我现在就来补偿。”
眼看着她就要全脱光,岑二来也知道这里是待不下去了,慌忙一把推开她,也没管人摔没摔着,疾跑两步夺门而出,临跑出去还不忘将这扇小破门摔上。
从小院跑出后,岑二来终于呼吸顺畅了起来,好似一个溺水的人终于爬上了岸。一路小跑着,将蹲在路边不知在想什么的程一一把拉起,直接往路口候着的马车跑去。
上了马车后,见岑二来还惊魂未定的模样,程一连忙倒了杯茶递过去,还不忘伸手帮他顺着后背。
岑二来现在看到茶水就想起刚刚的一幕,皱着眉将茶盏推远了些,面对程一关怀询问的眼神,也只简单应付了两句,“都说清楚了,这事以后就算过去了。”
能不过去吗?都弄成这样了!岑二来仔细回忆着,心中直纳闷:他当时也没说什么重话啊?怎么付母就突然跟犯了失心疯一样的?
寂静潮湿的小巷恢复了寂静,尽头的那间破败的小屋好似在这寂静中一点一滴无声无息地缓缓沉没,直至一道脚步声打破了这片沉寂。
“吱呀”一声,摇摇欲坠的门再次被推开,身着一袭国子监独有的浅蓝色制服的少年缓缓踏进院内,见到院中的情景也紧紧是楞了一瞬,而后不慌不忙地栓好门,捡起地上的衣裳慢慢走去,轻轻给她披上。
“母亲,怎么又弄成这样了?”付琛尽量控制着脸上的表情,试图以最寻常不过的语气同母亲说话,想要了解又是什么原因导致母亲发病,毕竟都快大半年没有发过病了。
付母也不说话,脸上也是一脸茫然,愧疚地望着儿子,“我想不起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说着一双手用力搓着脸,将脸庞和脖颈搓得发红,嘴里慌慌张张地不断重复着,“完了完了,是什么事来着?我怎么能全都忘了呢?”
“好了!”付琛一声厉喝试图叫他冷静些,看着母亲一双泛红的双眼看了过来,语气不由又软了几分,就像哄小孩似的慢慢诱导着她,“娘,你先起来,我们到屋里歇会儿,想不起来也不要紧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裹紧衣裳,顺从地被儿子从地上搀扶起来,缓缓坐到厅内的桌子旁,纳闷地看着手边的一只茶碗,终于一点点将事情回忆了起来。
“岑员外说不要你做他们家女婿了,”付母终于想起来了,她惊慌失措地拉着付琛的衣袖,“怎么办?那我们还要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