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荷宴结束后几日,上京城的街头巷尾又起了一段新的趣闻。
话说高长君时常去寺庙为府中老太君祈福,某日在静安寺撞见了文昌侯夫人,高长君本也只见过她一次,且从未将她当作过未来婆母,一时竟未认出见礼。
不料对方竟不让她走,还对她好一阵冷言冷语,显然是听闻了当日她在宫中自言福薄不配入文昌侯府,却对镇北侯世子早许芳心。
文昌侯夫人本就因她儿突然暴毙心存怨恨,找不到凶手,她只是把怨恨的对象转移到高长君的身上。
她哪里看得上高长君的家世,若不是她儿偏要求她去高府提亲,这个女人想进她文昌侯府连门都没有!
她竟还不识好歹,还没嫁给她儿就克死了她儿!
她儿既如此喜爱这个女人,她恨意一起,真想让这个女人去给她儿陪葬!
文昌侯夫人毫不掩饰她的犀利,身边嬷嬷也在帮腔侮辱高长君不知检点,行为放浪,这样的女人还好没进他们侯府,不然他们侯府的名声迟早被她败坏干净。
锦瑟在一旁听不下去,想出言顶撞,高长君阻止了她,一来大庭广众之下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二来她毕竟是晚辈,回嘴文昌侯夫人只会让人觉得她爹爹教导无方,她默默忍了下来,只待文昌侯夫人解了气放她离去。
恰好这时另一位夫人带着随从悄然走近,文昌侯夫人是用怎样的语气嘲讽高长君的,她就用怎样的语气嘲讽回去,直道文昌侯夫人为老不尊,大庭广众之下欺负一个小姑娘,还要老脸不要!
她言辞更犀利,行为更泼辣,文昌侯夫人被她骂的满脸通红,加之熟知对方身份和秉性,在此地狭路相逢,她骂不过,最后愤然离去。
高长君并不识得这位帮她说话的夫人,上前道谢,对方收起了方才的泼辣样,神态若有探究,上下仔细打量她。
“这位是镇北侯夫人。”随从在一旁道出夫人身份。
高长君怔然,迟疑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见礼。
镇北侯裴钦和其子裴义冶常年驻扎在边塞,留镇北侯夫人独守在上京的侯府中,这位镇北侯夫人的名声高长君早有耳闻,只不过身为闺中小姐,她却一次都未曾得见。
传言镇北侯夫人的父亲也是一位声名显赫的大将军,镇北侯夫人身为将门虎女,性子与上京城的其他贵妇人大为不同,平日里也不喜与旁的贵妇人打交道。
话虽是这样说,但实际上京城的贵妇人也没人愿意跟她打交道,她这人说话直,不怕开罪人,常常揭人短,谁暗地里跟她道出了旁人的小秘密,保不准下次她就无意间泄露给了当事人,害得别人好姐妹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的事她可没少干。
“你就是当着皇上的面,说对我儿芳心暗许的高家小姐?”镇北侯夫人眉间心上都颇为满意,将高长君从头到脚当宝贝似的详看了个遍。
高长君抬起眼帘,正见镇北侯夫人英气的眉眼含笑,对她全无恶意。
高长君突然间被她“表露心意”之人的母亲问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可没想好之后的应对之策,她以为被裴义冶拒婚这事就没有下文了。
高长君从小被教导端庄娴静、举止要含蓄有礼,她模样秀美,一双眼睛里秋水无波又不失那三分的纯真,镇北侯夫人笑意更盛,“裴义冶那小子从小就知道舞刀弄枪,性子比钢铁还直,从没跟女孩子好好相处过,听说他当众拒了你的心意,你可别伤心厌了他去。”
说着她还热切地上前握住了高长君的手,拉着她往寺外同行。
镇北侯夫人对她的态度……高长君不可谓不诧异。
“诶,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看上裴义冶那小子的?那小子还能招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喜欢,老娘以后都得改口,不叫他‘没人要的混小子’了!”镇北侯夫人会功夫,步履较一般的夫人轻快稳健,说话又直爽有趣,跟高长君走在一路,不像身份贵重的侯夫人,倒像是位能言善道的普通市井妇人。
高长君还没跟长辈这样相处过,一时拘谨着,“小女幼时邂逅过一次裴郎君,这次裴郎君又救了小女性命,小女很感激他。”
高长君不愿在镇北侯夫人面前撒谎,只如此道。
“裴郎君?”镇北侯夫人的重点在‘郎君’二字上,心里暗骂瞎了眼的混小子,害她差点错过了好儿媳!
高长君眼睫轻扑,疑她的称呼可有不妥?
“他救了你的性命却害你名节有损,你别怪他,老娘回去好好教训他。”镇北侯夫人恶狠狠,直想将裴义冶那混小子押到她面前来赔罪。
本来就是她拖人下水,还让人家回家挨训,高长君都不好意思面对侯夫人了,“不怪裴小郎,您别责怪他了。”
镇北侯夫人理所当然把高长君的求情当作是在心疼裴义冶那小子,眉眼舒展开来,“我府上离此处近,你可愿入我府上歇歇脚?”
高家与镇北侯府素无交情,镇北侯夫人邀请她进府此举不妥,不过她又推拒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若是裴义冶刚好在府上,看见她出现在他府上一定觉得她特别讨厌吧……
好在进府后管家禀报世子爷一大早就出府去了,高长君松了口气,转头看到镇北侯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刚,满脸写着‘气煞老娘’。
镇北侯夫人拉着她在府里转悠了半晌,最后无奈派人将她送回家。
之后镇北侯夫人又多次下帖邀请高长君去府上,一个养了儿子的侯府夫人频繁邀请一个尚未出阁的闺中女儿进府是何意味,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高尚书对促成自家闺女和裴家小郎的婚事并无意见,便默许了女儿去赴镇北侯夫人的约。
高长君却是心知镇北侯夫人待她诚善,她没办法拒绝,便每次都去了,只怕在府中碰上裴家世子。
*
尤妙人几次去信尚书府,收到的回信都是‘小姐不在府上’,她后来也听说了最近上京城的传闻。
过了六七日,尤妙人才终于见高长君得空闲在尚书府中。
“安安,我听说最近镇北侯夫人频繁邀请你入府?”尤妙人眼里闪烁着八卦。
高长君神情平淡,“确有此事。”
“镇北侯夫人是不是想你嫁进镇北侯府?”尤妙人不想高长君这一世再因恩情束缚自己,她的终身大事还得全看她的心意。
文昌侯府表里不一,是披着人皮的禽兽,镇北侯府相较于文昌侯府秉性要正直纯良得多。
高长君灿然一笑,“不是,之后我就不去了。”
“为何不去了?”尤妙人奇道。
高长君淡淡道,“昨日在府上撞见了裴小郎,他每日都要想法子来躲我,招数用尽,被夫人抓了个正着。”
难为镇北侯夫人想了那么多招数把儿子绑在家里,知母莫若子,裴义冶见招拆招,硬是跟他老娘过了好几招才栽在老娘手里。
尤妙人觉得好笑笑出声来,“他这么拼命要跑,还真以为你想嫁给他啊!”
高长君和尤妙人向来知心,‘你若无情我便休’的道理她们都懂,既然他无情,高长君自然不会痴缠。
况且本来就是真无情,若是硬生生被凑成了一对,那裴义冶得多难受啊!
高长君还记得她走时裴义冶不甘心地瞪着她,只狠狠说了几个字,“以后别来了。”
她以后不去就是了。
*
天气转凉,大魏一年一度的秋猎即将到来,阖宫上下都在为秋猎做准备。
尤妙人在宁王府悠闲度日,发现嬴陆离从哪一天开始又去上朝了。
‘坠马摔伤’的腿已无大碍,这次的秋猎嬴陆离也要参加,尤妙人吩咐沉香给她收拾行装。
等到出发前往秋山行宫那天,各王侯公爵府的马车要停在城门口,等候圣驾前来,再一同向秋山行宫行去。
尤妙人爬上宁王府的马车,嬴陆离早在里面闭目静坐,她掀帘入内,他睁开了眼睛。
自那日在腾云阁亲吻后,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照面了,尤妙人发觉他好像有了些许变化。
宁王府的马车比太子和其他王府的马车简陋得多,不算大的空间里,只有一横一竖两方软榻,嬴陆离坐在横榻上,左手边是香炉茶几,杯中无茶,只有香炉冒出缕缕轻烟。
他一身玄色暗纹锦衣,外罩轻衫,墨发垂肩,发色与衣服的颜色融为一体,顶戴天然凿成,不加任何雕饰的玉冠。他的面庞白净如璧,五官每一处都经过了上神的精心雕琢,只萧然坐在那里,通身掩盖不住清冷的贵气。
第一眼尤妙人就觉得他十分地惹眼,他坐在那里就是不容忽视的存在,狭小的空间,他给人的威圧感十足。
皇帝和太子诸王若看到这样的他,会不会虎躯一震……
尤妙人不作多想,自觉坐在离嬴陆离稍远一点的竖榻上。
“过来。”他沉声道。
尤妙人犯不着这时候忤逆他,她还没落在榻上的屁股抬起来,朝他身边走去。
还差一步才到他身前,嬴陆离手能够到她,便已将她扯落进怀中。
他薄唇倾覆而下,迅速缠上她的唇\/舌,激烈的狂吻起来。
尤妙人脸颊染上吃醉酒般的红晕,心中暗恼,他就不能换个地方再亲吗?!
外面可不止他们这一辆马车,还有好多马车,好多人呢!
虽然车帘闭合,谁也看不见马车内发生了什么,但如果有人突然拉开车帘,嬴陆离你想让他们看到你究竟在干嘛!!!